元娘笑答:“正是要这清口儿呢。”又说,“我父亲在时,曾按着一本游记教我煮北人的奶茶,茶坨子扔进去煮好,加牛奶或是羊奶,再加些酥油进去,那个也好,北人爱咸口,喝了驱寒。可惜咱们这里没有这些个材料,不然倒好煮来尝尝。”
小曹氏听了便问:“我正想问妹妹呢,听说妹妹读了几屋子的书,满肚子学问,怎的还有讲吃食的书吗?”
元娘便笑:“嫂子听他们胡说,哪里有几屋子的书,你看我那屋里,也就一个书架子放了几本书,这还是前年娘给我的陪嫁。”
小曹氏趁机站起来,往她里间门口站着望了望,回头啧嘴说:“得有上百本了,这年头书贵,你这可值不少银钱。”
张娘子接口道:“她父亲在时没别的喜好,有钱就买了书来,她出嫁时我寻思着这些书也没去处,我又不大看的,便都给了她,好歹给她凑了六抬嫁妆。”
小曹氏想起自己的嫁妆,不由笑道:“六抬已很是不错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少见陪送书本子的,还是您家有学问。”
她度张娘子人品,倒像是大家子出身,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又有些见识的样子,便慢慢引着张娘子多讲些,众人就歪到张娘子的旧事上来。
原来张娘子倒真是个大家子出身,她母亲早逝,父亲是先魏王府上七品的侍讲。先魏王乃太(宗)亲侄儿,那年因事受(太)宗训斥,一时想不开自缢了,太/宗哀痛,追封他做魏王,又申斥王府幕僚不能好好引导魏王,是以幕僚多受牵连,张娘子的父亲也因此丢了官。
京城居大不易,张父便带了家人回原籍扬州来,意图谋个知州幕僚、县学供奉等职,谁料他家运势不济,一家子连主带仆几十口人,还未行到扬州境内,就被一伙强人给劫了,金银细软被抢了个光,仆从护院被打杀了三四个,张父也被强人踹了一个窝心脚,又吓又气,没几日就过世了,只剩下张娘子和她兄长。
她兄长那时也只十三四岁,正是个混账年纪,只当父亲的死是因为皇家争斗,遂带了张娘子勉强回到家乡,把个十来岁的张娘子托付给他师兄顾准,又说了些报仇雪恨之类要命的话,径往定州去了,二十年几不曾回来。
张娘子拣了能说的讲给她们娘儿几个听:“家父原是先魏王府上的侍讲,那年回乡途中不幸遇了流匪……我们小时候家里雇了十几个下人,单跟着我的就有两个丫头……后来嫁给元娘父亲,虽然日子清贫,也不觉得怎样辛苦,福也享过,苦也吃得。人若不经过些事儿,不知道自己什么都挨得。所以凡事需看开,方不至于自苦。”
曹老安人原就听过这些,此时再听一遍仍觉得有道理,频频点头。
倒是小曹氏听入了神,心想:“原来她家先时这样阔绰,亏得现在败落了,不然这弟妹我可降伏不住。”也一边应和道:“正是这个理儿呢。”
展眼新婚第四日,两个大姑姐回娘家给新弟媳暖居,一大早李大娘、李二娘都携家带口来了,李家院子里热热闹闹塞满了人。
李家这两个娘子大不相同。
李大娘只比元娘的母亲张娘子小三岁,已过了三十二岁生辰,她性格爽快,为人热情,是个有福气的,嫁了高家庄有名的地主家做长媳,没几年生了两儿一女,如今在家说一不二,再过几十年俨然又一个曹老安人。
李二娘有些一言难尽,她夹在长姐和李蔚之间出生,李修和曹老安人待她一不像对大娘那样倚重,二不像对李蔚那样宝贝,致使她养成了一个小心木讷的性子。及她嫁了人,一开始生了两个女儿,她婆婆便不大喜欢,她因此又委屈又敏感,日常行事就带了小家子气。真也是她命苦,她男人早几年还在宝应县里布庄上做些杂工,等她生了女儿后肚子三四年没动静,她男人就叹自己要绝后,何必再卖命赚钱,于是工也不做了,还染了一个赌钱的毛病,逼得李二娘给人做拆洗、针线,才能勉强过活。
这日宴罢,曹老安人照常歇晌儿,亲眷们在正房厅里说话,李二娘就使个眼色给元娘,遮遮掩掩走到后院来。
到无人处她便开口问:“近日家常花用不大够,四娘可有闲钱再借我一些。”
元娘纳罕道:“过年时姐姐来家,从我这里拿了十两银子去,这么快就花完了?”
李二娘道:“我们家里人多,吃穿嚼用样样花钱,现在青黄不接粮食贵,可不花得快。不像元娘似的,色色花用都是家里支出。”
元娘听她说起话来牵三挂四,还是那么没成算,遂劝道:“可是姐夫又赌钱了?姐姐也该狠狠心,依我说倒让他吃个苦头,刹刹他这习性,孩子一年大过一年了,再不攒些钱出来,以后嫁娶可怎么办呢。”
李二娘哭道:“我哪里管得住他呢,我原是个最没福气的,谁肯听我的呢。”又说,“你有钱去买泰兴楼七八两银子的金钗填献别人,怎不想着我。”说着哀哀戚戚哭起来。
元娘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忙递过帕子劝她道:“姐姐快别哭了,再哭下去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