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陛下,如此一来,桓儿他…”
“朕可不止这么一个儿子。”
“明家已掀不起什么风浪,陛下不若留明家女一命。”
“皇后似乎忘了,你是如何登上这后位的。”
“臣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皇后跪安吧。”
李让手捧着由广南郡呈抵至京的奏报,自殿外廊下缓行而来,脚步轻巧无声,只衣料间窸窸窣窣。
俟于门外,正勤殿内断断续续的对话之音直钻耳内,待得分辨清只言片语,李让心中惊惧不已,巴不得此刻自己是个聋子。
“在这深宫里啊,只有把自己当作聋子瞎子,才能活得长久。”
李让不免想起新入宫时跟随过的一位老太监提点他的话,可后来琢磨着,倘若真做了聋子瞎子,分不清明日里谁将得势,只怕是会死得更快。
不多时,正勤殿的大门自内而开,李让急忙避让一旁,俯身跪拜。
正红色的明金绣祥凤裙摆掠过眼前,其后还跟随着一人。李让不敢抬头,只听得一副甚为沙哑的嗓子出声道,“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待得凤仪銮驾远去,李让赶忙起身,满脸堆笑着上前,将手中之物毕恭毕敬地递出,交给送皇后出殿的内侍掌监,“干爹,这是岭南来的奏报。”
“咱家去呈给皇上。”康宁有接过奏报,没有多言,似饶有兴致般打量着李让,只是略显凹陷的眼眶内一双状若三角的眼中藏了些审视之意。
李让见状,心中骤然一惊,五脏六腑犹如被人紧紧攥住,而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意出声道,“干爹,我才刚刚到。”
“嗯,是个懂事的孩子。”康宁有收回审视的目光,慢悠悠地留下一句话后便转身回了内殿。
康宁有离去许久,李让绷紧的心弦才得以平复几分,僵直的四肢也渐渐松弛下来,暗暗庆幸着自己还不算迟钝。垂首弯腰间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濒死鸟雀终于有了残喘之机。
冬日寒风吹来,挟卷着细碎的雪沫子,衣衫内冰凉刺骨,李让这才发觉,自己的背后已是汗湿一片。
*
十一月末,明昭应诏归京。
明家世袭定北王,手握重兵,地位显赫。因此消息四散之时,京中便已掀起无止波澜,于众人所呈其相中即可窥见一二。
欲意攀附的有之,忌惮顾虑的有之,妄想窃其权柄,更甚暗中馋陷谋害的亦有之。而诚心实意以迎卫国将士,感念其戍边苦寒艰辛的,却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诸多时日以来,明家父子之事一直未有明确的解释,显得愈发扑朔。朝野之中不时便会传出各种猜测,只不过多是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言,没有实凿的证据。
不少人认为,定北王明延霆以及世子明衡,恐怕已是遭遇不测,不然怎会这么久了还没有丝毫消息下落,否则又怎会轮到一个身份不清不楚的明昭前来上京。
身居高位之人自然有隐秘渠道得以窥知真相,只是其中利害关系盘根错节,交融驳杂,再如何垂涎军中权势,也无人愿当那出头鸟。
摸不清朝廷宣下失踪的真正用意之前,众人皆是静待一旁,观其事变。只当作明家父子就是尚在人世,不过是杳无音讯,遍寻不得而已。
城北之地毗邻皇城,与朱雀门相距不远,皇亲贵胄、高官权臣的府邸又多集于此,因此升平街加之周遭几条街巷便身价翻倍,寸土尺金,成了上京人口中高不可攀的地方。
在此金贵之地占了大半街巷的睿王府,为当今二皇子傅榕所居,其府宅内分有东中西三路,外加园林池景,面积甚是广阔。
偌大的睿王府楼阁交错,布局有序,装潢陈设无不精良华贵,规制远超一般亲王府邸。因是皇上亲赐的宅子,倒也无人敢非议一句僭越铺张,只私下里琢磨着其中深意。
虽已至舞象之年[1],但傅榕仍留于上京,未曾前往封地就藩。朝中簇拥太子的官员多次上书谏言提及,也只是被二皇子一派以诸多借口明里暗里地挡了回去。
而耐人寻味的是,龙椅帝座上那位的态度也不甚明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对暗地里已势如水火的两派不闻不问,从未出手加以干涉。
种种情形让人捉摸不透,帝心更是难以揣测分毫,欲攀从龙之功的权臣不由得愈发慎重起来,轻易不肯表明立场。
“这么久了,连明昭的生辰都查不到,一群废物!本王养你们何用!”坐于上首的男子扔下手中的弓箭,面容带有彰彰不豫之色,开口便已满是怒气。
傅榕身着靛蓝色提花海涛纹劲装,领口袖口皆绣有金丝流云纹滚边,腰间一条宽边衔玉饰东珠束带,衬得身形格外挺拔。
其相宽额浓眉,一双深邃鹰目顾盼有威,加之圣恩不断,多年荣宠厚待相随,神情间更添几分倨傲之色。傅家人的皮相皆称得上一句俊美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