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花灯佳节,今夜风雪刚歇。
一辆外表朴质无华的马车,正驶离热闹的街道,前往出城的方向。
虽然大道上华灯结彩,瞅着令人赏心悦目,但苏秉还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绕远路。
平日里他嫌麻烦,不怎么走这瞅着有点阴森的道。
但路冷清僻静些,才方便车中之人休息。
主儿今日醉得厉害,若被吵醒了,怕不是要拿他练剑。
孤月高悬,清辉照得两侧雪地都亮堂,甚是适宜赶路。
苏秉善马术,车技也很好,驾车极稳到杯水也不洒的程度。
他见路上无人,不由就提了提速度。
前面那坨白白的,是未清的积雪?
苏秉视力极佳,稍一恍神的功夫,便认出了碍在路中的并非一团积雪。
那是个人!
身体本能比脑中思考更加迅速,苏秉猛勒绳索,马车骤然刹停,车身因惯性猛然一个颠簸。
车内少年陡然惊醒。
他倏地睁眼,残留于肺腑间的血腥窒息感,让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伸手摸了摸脖颈,少年怔怔有些出神。
那道士所言非虚,竟……真成了。
半张银面具冷冷贴着面部肌肤,使他愈发清醒,尹慎环顾四周,熟悉的车内设了暖炉,充斥着暖融的桂花酒气,回忆瞬间被调动浮于脑海中。
天保二十年,花灯节夜,长公主府宴请宾朋,屡屡试探,给他灌了不少桂花陈酿。
尹慎掀开车帘透了透风,他瞅着帘外的小伙子,沉默不语,凝视良久。
“主儿,前面路上有个人。”苏秉脸上写满心虚。
“嗯。”
“我这就去查探一番。”苏秉会意,绷着小脸正色道,“看看是何情况!”
尹慎没应声,冷不丁出了车厢,他从马车上轻盈跃下,径直朝着前路走去。
“主儿,好歹批件大氅啊!”
见尹慎一身单衣就往雪地里闯,苏秉忙从车厢内捞了御寒的大氅,跟上前去。
蜷缩成小小一只的少女,倒在路中,昏迷不醒。
她被落雪覆盖了大半个身子,不知是冻了多久,脸上都没了血色,灰暗得很。
只剩微弱的呼吸,证明了这还是个活人。
“主儿,这好像是从乐坊里逃出来的婢子。”
苏秉眼尖,直觉女子身上的衣服样式熟悉,目光落到官制的铁颈环上,顿时了然。
尹慎蹲下身,环腰搂起少女,为她掸净身上积雪,体内功法流转起来。
他一手摩挲着她的面颊,一手轻拍背心,以内力传递些温度。
“主儿这是……?”苏秉看不懂这番迷惑操作。
人又没死,真瞎浪费。苏秉不由咋舌,就算是救人,也用不着这般,烤烤火暖暖身,或随便扔哪个医馆不就好了,何至于亲自耗费内力。
瞅着那冻僵的小脸有了血色,尹慎朝苏秉伸了伸手,苏秉会意,将大氅给递了过去。
“刀呢。”
尹慎手顿在空中,他回头看苏秉。
“啊?”苏秉茫然懵逼,只觉这尹慎眼神里写满‘瞧你这悟性’的即视感。
但这手却下意识的很听话,苏秉从腰间摸出了自己的贴身匕首递上。
名器乌云,削铁如泥,很适合。尹慎接过匕首,拔刃出鞘。
漆黑的刀刃毫不反光,一眼看去平平无奇,细观则线条流畅色浓如墨,泛着杀伐的锐气。
尹慎用匕首将少女脖颈间的铁环割断,又扯过大氅将她给裹了起来,双臂拦腰抱起。
苏秉知主儿心善,但官署之人毕竟与流民乞儿不同,登籍在册,私逃私藏可是要重罚的。
尤其那颈环带着乐坊特定的标志,只有还未教化的新人婢子才会被戴上。
若是有人胆大包天,自行暴力摘下颈环,直接视为叛逃之举,乐府通缉抓到后可直接把人杀了。
“这私取乐署颈环,终是不妥,恐惹僭越之嫌。”苏秉忧心,想得有些多:“这出逃婢子的来路不清,主儿还是小心为上。”
“无妨。”尹慎不再多言,入了车厢。
“属下多言。”苏秉见主儿抱着怀中之人,轻功一跃上了马车,身法飘逸步子又稳。
他挠了挠头,总觉得此事蹊跷,透着丝反常。
主儿对这陌生丫头,是不是有些太疏于防备了?还是有什么深意,将计就计?
苏秉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清理好现场痕迹,继续驾车赶路。
他还指望着能早些赶回去,吃上红玉师姐做的芝麻酥饼呢。
……
好暖和。
枕头软软的。
被子毛茸茸的。
桂花酒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