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三十年,冬。
宣平城,紫云宫南朱雀门前,一片尸山血海。
新设的刑场台,响了三天三夜的哀嚎,台木吸饱了血,浸润得乌黑发涨,雪一沾地便染上猩红,化为泥泞。
行刑倌已轮班换了四五波,卷刃的大刀也不知换了多少把。
刽子手手起刀落,将最后一位嘶哑哭喊的犯人斩首。
堆成小山的人头,有的被冻成了难以名状的冰坨,有的还滴滴拉拉地淌着热血。
满满当当,九百一十三颗头颅,瞥一眼都瘆人得很。
刑场台子中央孤零零的杵着最后俩活口:一个紧张得满头冒汗,一个血刺呼啦不成人形。
老刑倌抹了抹额头的汗,擦了擦被血染得有些湿滑的手,一个不慎,目光撞上了刑架上那双眸子平静异常的视线。
仅此一眼,老刑倌顿觉心悸,冷汗涔涔,手中的刀都有些拿不稳。
风华绝代的九州第一公子兰云松,因被废世子之位心有不甘,通敌叛国刺杀王上,杀父弑君罪无可赦。
故新王兰云开下令,将其处以凌迟极刑,其同党乱臣皆斩首示众以血祭国丧。
老刑倌经手过许多亡命之徒,上至高官重臣,下至市井泼皮,却从未见过如此风骨之人。
一双墨眸干干净净,目光里仿佛含着舍身饲鹰的佛家悲悯,平静得亘古无波,视线宛如有看透人心般的威压,只需淡淡一眼,便会让人觉着是自身有愧,凭空污了他的清白。
这位世子爷从未开口喊一声疼,也为张口诉一声冤。
他只是静静眺望宫门之上,无悲无喜。
老刑倌也顺着视线,只敢懦懦地遥遥一瞥,随即就急急地低垂眼帘,收回视线。
毕竟新君手段血腥暴虐,谁敢僭越直视,怕是嫌命活太长。
奉命行事的老刑倌稳了稳心绪,不敢停手,若是兰云松撑不住提前死了,自己便也会沦为刑柱子上的人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一想便又有些窒息。
他又重新握紧刑刀,从这位前世子爷的身上,割下一片薄薄的肉来,遵命齐齐地码在青瓷圆盘上。
鲜红的肉片沿着盘边摆成一圈儿,层层叠叠,一百片肉组成花朵模样,血腥又残忍。
凌迟三千六百刀,现已有了三千五百刀了,这是第三十五盘肉。
老刑倌见内侍送来了新盘,又恭恭敬敬得捧着这盘肉退下,送往宫门之上。
宫门之上,内侍送上了肉,噤若寒蝉,躬身退下。
数个炭火炉子烧得很旺,烘得宫门楼上暖融融的,丝毫不受飞雪寒气。
居中摆了一张结实又宽大的榻,榻上铺着厚厚的垫子与保暖的绒毯。
一个被雪狐裘袍裹着的女子正居于榻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她面色苍白,却仍硬撑支棱着身子,端坐于榻上,未曾倒下。
纤细的四肢,被铁链锁得结结实实,因奋力挣扎,腕部已被磨得血肉模糊。
沈月明的目光,继而落在为她裹药包扎的白绸带上。
她不由嗤笑一声,只觉如今的一切,都显得可笑至极,也不知这种举动到底有何意义。
内侍又捧上了一盘血肉,搁在华服男子身旁的小桌边。
这哪是大义凛然的行刑,明明就是为了变态的一己私欲而虐杀。
不仅虐杀,还要故意折辱。
沈月明真是要疯了,扭动着四肢,如被陷阱捕获的野兽般挣扎着,试图摆脱桎梏。
可惜这坚不可摧的百年玄铁锁,结实得让人绝望,诚非人力所能撼动的。
若是能短暂获得自由,让她抓住机会,朝着眼前这个禽兽身上捅一刀,让她沈月明粉身碎骨都愿意。
“都三天了,你还这么有精神,看来,医官熬的参汤很是不错,当赏。”
华服男子走近榻前,眉目如画饱含笑意,浅朱薄唇弯起个好看的弧度,看模样,心情甚好。
“兰云开,你真是畜生!”沈月明憎恶地瞪着眼前之人。
她竭力嘶吼,目光如刀,恨不能活剐了他:“有本事就放了我!”
兰云开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拈起长箸,他动作优雅地将肉片夹起,铺在小火炉架着的石板盘上,慢条斯理地烤起肉来。
伴随着炙肉盘中发出的刺啦与噼啪声,空气里弥散出一阵诡异的人肉香味儿。
“阿霁,你饿么?”
兰云开轻声细语,顶着一张佛光普照明眸灿烂的脸,说着阴曹地府里恶鬼说的话。
疯子!
这人真是疯了!
沈月明胃里一阵翻涌,液体逆流而上冲进喉管,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因三天未进食,她只被灌了几碗掺了软骨散参汤,如今除了酸水,全然吐不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