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1 / 2)

宋吟秋在一路颠簸中悠悠转醒。她盯着车棚顶上的木梁看了半天,被从缝隙里照进来的阳光晃得眼疼。思绪还有些不大清晰,她身子乏得厉害,只得合上眼养了一会儿神,抬起手来遮住了这缕光线。

她的动作很轻,却惊醒了一旁靠在车壁上打盹儿的流莺。她听见流莺熟悉的女声,带着欣喜与讶异:

“殿下,您醒了?”

宋吟秋说不出话来,她嗓子干涩,似乎多日前未曾感染的时疫终是在一路奔波后爆发出来。但她大抵也知道,她不过是太久没说话,嗓子有些不适应罢了。分明已有好几日未曾为公务劳心,她却只觉从未有过的疲累,连应流莺一句话也不想,只是再次阖眼。

流莺的声音靠近了些,与先前相比多了担忧与关切的意味:“殿下可是还有不适?沈将军先前说,殿下连日昏睡,一时间突然醒了,觉得乏力、昏沉都是会有的。”

她模糊辨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深深的无力感从心中涌起。正月的时日里,正是春暖花开的气候,她听得沿路潺潺的流水声,虽不大真切,但也有鸟鸣清脆。她料想已不在北疆,这辆马车,正载着他们一行人向南方去。

流莺再来时,宋吟秋扶着她勉强撑着坐了起来。她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阵阵的晕眩感才褪去些许。她就着流莺的手喝了一口热茶,茶水上氤氲的雾气蒙了她的眼睛,仿若还在梦里。她用力闭了一下眼,喉咙里得了茶水的滋润,也总算寻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流莺一手仍扶着她,一手接过茶盏放回一旁的桌上,“殿下若行了,就起来坐一会儿,用些点心吧?这连着三天只喝些汤药了,您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原来才三天么。

那么想必,此时她仍旧在北疆境内吧。

宋吟秋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些日子,她难以想象素来顺着她的沈知弈会趁她不备,将药下在茶水里,而她竟也真的着了道。她想到话本里讲亲近之人的背叛往往是最难以承受,但——

背叛么?

她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她与沈知弈,不过想必往后,她约莫也只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是她曾经所希望的吧?远离朝堂上无谓的纷争、皇城中防不胜防的勾心斗角,她早已厌倦了一切——所以说,在北疆与沈知弈相伴度过的时日,才不过是抓不住的一场幻影吧?

她不自觉蜷着腿将自己缩在了被子里,怔怔盯着马车上的角落出神。她兀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不过是偷来的影子罢了,她曾经厌恶至极,却也不得不披着虚伪的身份苟活。她在一声声“殿下”的呼唤中忘乎所以,用“在其位谋其政”麻痹自己,承担着本不属于她的责任。

或许她不过短短十多年的前半生中,从未有过似北疆这般累的时候。

如今终于有了做回自己的机会,她难道不该欣喜么?

宋吟秋眼眶通红,却半仰起头,没让眼泪落下来。

沈知弈大抵,也希望她安心享度余生吧?

宋吟秋在一层层剖开的思绪中勉强收拾心情,重唤了流莺进来。

她潦草地吃了些糕点,不过囫囵,难觉其滋味。待到恢复些力气,她道:

“服侍我更衣。”

她顿了一下,又道:“女装即可。”

“是,”流莺见她精神头比先前好些了,又开心起来,“还是沈将军想得周到,不仅盘缠备了好些,还早收拾了好些衣物让我们一路带着,殿下你看,奴婢可都没见您有过这么漂亮的裙装呢!”

未等宋吟秋有所反应,她便将那一包袱衣裳抱来,让宋吟秋挑选。

流莺孩子气的话萦绕在耳边,宋吟秋垂眸看着那些裙装,回忆忽地不受控涌上心头。

她一件件抚过那些衣物,春日的短褂,夏日的襦裙,秋日的长衫,冬日的绒袄……她如何不知晓这些看似朴素、实则用料精贵的衣物,远非短短几日便可制成,更何况每一件都分毫不差的依着她的尺寸。

沈知弈知她不喜艳丽,选的料子都是素雅的,让人想起冬日树梢的雪。

初晴的时候,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落在雪地里,无声的,却晕染了一片。

她曾经多么艳羡年轻女孩儿身上的裙装。

原来,她想,他早知我是女儿身。

——————

皇帝的使者来的那一日,北疆下了好大一场雪。

沈知弈出军营的时候罩着全套的盔甲。天使带着圣旨来寻他时,他面上蒙着玄铁,神情看不真切,只淡淡说了一句:“介胄之士不拜。”

天使被他一噎,原想驳斥几句,但又被满天的冰雪冻得哆嗦——沈知弈甚至没有将他迎进帐子里,倒不是不合礼数,只不过在冰雪地里宣读圣旨,忒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这里是北疆,任凭豫王世子昔日里何等风光,他一倒台,朝廷里又挑不出合适的亲王,这里终归是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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