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原来已经入了夜。
只见层层掩映的绿意之下,一道单薄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他背身而坐,满心陶醉地沉浸在尖锐嗡鸣中依稀辨得的曲调里。
眼看指尖又要勾上琴弦,毕方惊呼:“朱却!”
男子身影一顿,诧异回头,果真是他。
“弹什么呢,和要哭了一样。”
毕方从石上跃下,走到他身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琴身上满是刺目的苍白划痕,不知道以为是拿它当滑板了呢。
朱却闻言一喜:“你竟然听出了我琴音中蕴含的情感!”
“不是啊,我说琴要哭了。”
朱却:“……”
毕方:“怎么还不睡?”
朱却:“你和金乌都不在,一个人有点难熬,就出来透透气,没注意你就在这里。”
他的手指怜惜拂过琴面,动作虽然轻柔,却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这是母亲心爱的旧物。每当我心情烦闷时,便会拿出来抚弄一番,就当她柔声开解。”
柔声?
不是,刚刚寥寥几个音的杀伤力,已经超越了她认识的九成九的音修,他管这叫柔声?
毕方看着上面满身的创伤,小心翼翼:“那平时它放哪呢?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
朱却:“哦,石桌角断了一截,就把它垫下边了。还是母亲的主意,不然我们都想不到还有这妙用。”
毕方:?
也没看出他们有多珍惜啊!
正好肚子有点饿了,毕方打算停下来歇歇。从囊中掏出一颗辟谷丹塞嘴里,坐到他对面,抬头想了想。
“你和金乌是兄弟?”
朱却低头:“是,他长我四年。不过我是母亲抱来的孩子,与他并非血脉相连的手足。”
毕方没有兄弟姐妹,因此也没有太多感触,只觉得羡慕:“真好。”
“好吗?”朱却苦笑,“他未必这么觉得。”
毕方微愣:“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一个小偷。”
朱却眼光微闪,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吃食、衣着、玩具,本该是他的东西,总被匀出一份给我。”
毕方:“这也没什么吧?”
“可是物件能够平分,爱如何端平?”他摇摇头。
“如果有人抢走了你喜欢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抢回来。”毕方毫不犹豫,
朱却:“倘若是某个人呢?”
毕方:“藏好不让任何人知道,然后再不动声色地抢回来。”
“要是金乌像你一样就好了。”朱却苦笑。
“他从不说,也不抢,总是置身事外旁观一切,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但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为母亲的偏爱耿耿于怀。”
但是越沉默,就越不容易被看见啊。
毕方不表露,是为了伏击猎物前不打草惊蛇。金乌的做法和她有点相似,却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听起来就是简单地放弃了一样。
“那他不会不甘心吗?”
毕方歪着头伏在石桌上闭目养神,恰巧一阵晚风吹过,引得枝叶摇晃,沙沙作响。
鼻间萦绕着竹子的清香、以及独属于面前之人的气息,让她想起幼时庭中无数个修行的夜里,也是一样的月朗风清。
她疲惫地抬头看,有对未来满腔的期待。那是毕方能回忆起的最松懈、幸福的时刻。
而每次和朱却待在一起,似乎格外容易被勾起那时的回忆。
“我不知道。从小到大,除了力量,好像从未见他对什么执着过。别人都说他是个冷血的人,对力量的偏执会让他步入歧途,堕为魔道。”
朱却话语微顿,“但是他们错了,他们甚至都不明白,金乌对力量的追求,是源于想要更好保护家人的意念。怀着这样想法的人,怎么会成魔呢?”
毕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静静聆听。
“他只是很迟钝。身体的疼痛也好,心理的疼痛也罢,总是等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才开始觉得后悔。”朱却垂睫。
“他虽然没提起过,但我猜,梦回的时候,多少也是会有点不甘心的吧?”
“你很了解他。”
毕方抱拳:“说实话,如果是我,我根本想不到这些,我只会觉得他是对我有意见才整天摆了个脸色。”
然而朱却的心思比她细腻许多,所以才会察觉金乌藏匿的情绪,再为此烦忧。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
一边是板着脸的,动不动冒出一句“为什么”的小屁孩,一边是阿娘的小棉袄、解语花,难怪他会更得偏爱一些。
朱却微微一笑,疲惫地撑住额头。
“我像不知餍足的盗贼,偷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