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是以并不记得她,陈采女却能认出他,只是每次见了他都要发狂,约莫是受了些过往人事的刺激。
二十九挺身挡在九皇子前头,将他与陈采女隔开。淑妃叫了声“鲤儿”,提起裙裾便往她儿子那头跑。
皇后怒道:“还不快将这疯妇带走!”
陈采女听了这一句,猛然转过头来,这才发觉帝后二人俱在。她呆了呆,身子软了几分,忽地平静下来,望着左右宫人一笑,“两位姐姐可否放开小枝,陛下来了,小枝要整衣梳头,向陛下行礼。”
宫人们自是不敢放她,陈采女动了动手臂,没大用力,见挣脱不开,便作罢,稍稍偏过头去,掩住一侧面颊,向皇帝拜道,“奴婢见过陛下。”
皇帝一直未出声,此时敛了敛眉,似是没想起陈采女是何人,只有些不耐,看了眼身旁的薛若痕,示意他着人将她架出去。
陈采女似有所感,抬起头问:“陛下还记得奴婢么?奴婢是小枝!”她的目光落到皇帝近旁的皇后身上,面孔立时狰狞起来,嘶声道:“毒妇,毒害我儿的毒妇!求陛下为小枝做主!”
皇后坐下饮了口茶,平静道:“拖出去。”
四五个宫人控着陈采女手足,将她往殿外拖,见她还在胡言乱语,索性将她嘴也捂了。
祈香隐约分辨出她说的是:“陛下,这毒妇杀了小枝为您生的儿子!”此前数次见她,今日却是头回听她开口,许是久未言语,舌根有些僵硬。
殿内陡然静寂,皇后若无其事地笑着劝众人继续用膳,方才受了惊吓的伶人也重回了大殿当中。
祈香心道奉坤宫这么些宫人,如何让陈采女寻到间隙闯入了内殿?今日宴后,皇后想必要有一番计较。
次日,秋姗宫传出消息,陈采女自缢而亡。她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若为真疯,为何会自裁?若为假疯,又是忌惮何人?宫人诸多猜测,却是极有默契的讳莫如深。
祈香去奉坤宫请安,皇后虽只字未提,但祈香看得出来,她有心事。
仿佛冥冥之中已有安排,此事并未随陈采女的死而消解,几日后,祈香为试制龙须酥出宫,从闵似有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帝京大街小巷童谣传遍,杨后早年谋害陈采女之子,如今又逼死陈采女,数日前,有人在御沟内拾得梧叶若干,叶上以血题字,一字一句,诉尽杨后恶行。陈采女孤苦无依,只得借梧叶血书将冤情告知世人,求世人帮她讨一个公道。
祈香回含茵殿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奉坤宫,皇后座前棋枰边即有这样一片梧叶。
皇后一人执黑白两子,见她来了,笑问道:“纨纨可会下棋?”
祈香摇头,“母后,宫外的流言您都听说了?”
皇后两指夹起一粒黑子,良久未决,终又将那棋子放回了钵里,轻叹了一声,“我当年不该留她一命的。”
祈香满腹疑问,陈采女梧叶上所陈可是实情,若所言属实,皇后谋害了她的皇子,那九皇子并非生下来便痴傻,而是皇后所为?皇后不说,她也不敢问,只好奇皇后打算如何渡过眼下的难关。
皇后垂眸笑笑:“做了这些年的皇后,我也烦了,只是皇后失德,恐怕会害了晏儿。”
祈香从她话中听出几分避世的意思,心道皇帝时日无多,届时皇后娘娘做了太后,强过现下数倍,权且忍一忍即可。这话却不敢宣之于口。
“母后,此事恐非陈采女一人所为。这梧叶上的红字不似以血书就,血入水易散,顺御沟飘至宫外,剩不了多少,陈采女久居秋姗宫,如何有这入水不溶的上好红墨?”见皇后望着她不语,祈香继续道,“陈采女屡次跑出秋姗宫也有些蹊跷,秋姗宫北面外墙塌了一角,宫人未及时修缮,可秋姗宫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只她发现了?”
皇后沉默半晌,只道:“陈氏之死与我无关。”
祈香暗自松了口气,问:“不如交给大理寺彻查?”
皇后望着棋枰上的死局,笑笑:“死无对证,如何再查?天下悠悠之口亦是难堵。”
祈香心知即便皇后谋害了陈采女母子,以皇帝的秉性,想必也会将此当作宫闱丑事压下,疯妃傻子不值得他费事去动皇后,如今天下尽知,却是不好办了,正如皇后所言,天下悠悠之口难堵,朝臣多半也会过问。
宫人进来掌灯了,荧荧火光映着皇后的脸,祈香这时才发觉她今日用心妆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