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没了从前的红润,想来是被这次的病发伤了身子。
清清瘦瘦的,竟显得宽大的衣袍都多了几缕缥缈的清冷味道,格外鲜红的嘴唇,带着几许病态的苍白。
颜水儿脚步顿了一瞬,而后连忙上前,低着头,扶住他的手臂。
“你怎么来了?”
秦桓轻笑了声,答道。
“我去拜别了范将军。”
颜水儿没有多少意外的点点头。
明白以他的身份,确实不是很适合上前,故而便体贴地在不远处等着她。
只是她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自己什么身体自己不知道吗?这么远的路,这么崎岖的山峰,爬上来又走下去不知要费多少力气。
便是她这个健健康康的人都有些疲累,更何况是刚刚透支过身体的秦桓。
但她又倔强的不想再说。
说多了又能怎么样呢?
某人还不是死性不改,倒显得她絮絮叨叨地啰嗦。
只是虽然不说,但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
秦桓看着她紧抿的双唇和下意识因不赞同而蹙起的秀眉,低沉地笑了下,伸出大手,轻轻覆盖上去,试图将它抹平。
眉眼间满是被关怀的满足与欣悦。
“最近不理我,躲着我,是怪我没信守承诺吗?”
颜水儿被他这么直白的话弄得一顿。
红唇松开了一瞬,而后抿得更紧了。
片刻后,她轻声道:“不,我是怪我自己,轻信她人,给你带来了伤害。”
这种感情很复杂,既有对自己的厌弃,又有对秦桓的愧疚,还有对秦桓包容下的闪躲与无地自容。
在这样情绪的中和下,其实怪他什么的心思都已经很淡很淡了。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他的计划其实没有什么问题,更不会违背了对她的承诺伤害到自己。
说到底,人生就是一场充满了不确定的旅途,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秦桓却忽然停下了脚步,顺势握住她扶他的双手,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
“可我已经习惯了。”
颜水儿终于抬起头看他。
看着他如黑色潮水般的眼眸,像是汹涌的墨海,让她沉沦着迷。
“从一开始,我让谢先生给我配的药,就是这样的烈性药。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作几次,熟悉到……我甚至可以知道噬心蛊会在什么时间爬过我的经络,流进我的血液,啃噬我的肌肤。”
颜水儿心中一紧,眼中流露出心疼。
“所以,水儿,你不用愧疚,这不是你给我带来的伤害。”
他平和而包容地抚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让她的眼眶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不是。”秦桓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坚定。
“或者说,能为你根除一个身边的隐患,我甘之如饴。”
颜水儿吸吸鼻子,光洁的额头抵在秦桓结实的胸膛上,语气嗡嗡地道。
“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我还是很开心。”
“仲绿那天对我们说的话……谢先生都和你说了吗?”
秦桓将她搂在怀里,静静地站在阳光和风声里。
“嗯,都说了。”
颜水儿:“那你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秦桓在她头顶轻声道:“是真的。”
颜水儿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瞬,秦桓便接着道:“但正因为是真的,所以这才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颜水儿:“……?”
她缓缓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来,看着他,满眼的疑惑不解。
秦桓唇角微勾,眼眸闪过一道晦暗的光。
“倘若真如仲绿所说,她只是冉贵妃手下的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那她又是如何清楚地知道这些隐秘之事的?
以你对冉贵妃的了解,你觉得她会是那种将子母蛊这种事轻易告之他人,还让其宣之于口的人吗?”
颜水儿愣了一瞬,而后仔细想了想。
完全不可能。
冉贵妃只会让知道这些秘密的人都去当昭阳殿的花肥。
而显然,仲绿是玩不过冉贵妃的,不论是从心计、权术还是地位来说,她都不是冉贵妃能正眼瞧一下的对手。
所以秦桓方才所说的假设完全不成立。
颜水儿憋闷了一瞬,旋即有些丧气的接受了‘仲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还在做着贵妃手里的棋子’这个结论。
“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我……”
秦桓轻笑了一声。
“这话也没错,或许她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