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颜水儿熟睡,秦桓悄悄起身,小心翼翼并未惊动安睡的她。
他披上外套,来到了外间书房,李太医正在屋内布置他的药箱。
“来了?”
“嗯。”秦桓道,“劳烦您了。”
李太医在意:“早点起也没什么,老夫年纪大了,一天也睡不了几个时辰。”
“倒是殿下你……”李太医将最后一个药包包扎好,这才抬起头,眼中有些许忧虑。
原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老天爷好像就是看不得殿下好似的,多番事件频发,以至于殿下动用内力的次数不得不加剧。
身体内的蛊虫被刺激得清醒了一次又一次,相应地,能让它再次沉睡的代价也在逐渐增大。
若是有一天,当代价被透支殆尽,那被透支之人的结果……也就能预料得到了。
秦桓明白李太医的未尽之言,但他看起来却并未忧愁,反而干脆利落地将伤口展露出来,让李太医为他上药,眼中还有些许笑意残留。
他鸦羽般的眸子轻眨,低笑一声:“是吗?”
“可孤怎么觉得,这是孤这二十年来最舒心、也是最放松的日子了。”
李太医上药的手一重,瞪他一眼:“老夫在与你说正事!”
秦桓笑容微顿,轻‘嘶’一声。
李太医像是看不见听不着似的,虎着脸,低着头,拿着药膏,下手都比平常重几分。
“殿下的身体能维持到现在,说白了就是靠的以毒攻毒法子,不亚于是饮鸩止渴!
只要一日没找到巫族的巫女,你就一日不能放松!
可你倒好,受伤了草草包扎,蛊虫有苏醒迹象了也不第一时间来找老夫压制,竟还回了东宫,你是深怕自己不会当场发作是吗?!”
李太医说得吹胡子瞪眼的,显然是对秦桓现在才来找他医治这件事颇有微词。
秦桓老老实实听训,等到李太医骂完了,这才轻声为自己辩解道:“……可是她在担心我。”
李太医倏地抬起头,瞪,使劲儿瞪!
瞧瞧,瞧瞧!这都说的是什么话!
秦桓回首,将视线投向寝殿内,仿佛能透过重重雕栏看到那个安睡的香甜的姑娘,眉眼渐渐温柔。
“您老的关心,孤明白,想来去到江南,谢先生也要再念孤几句的,可是先生啊……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从前孤不懂,可现在孤懂了。对孤来说,她是不一样的。”
望着秦桓往日里时常带笑却总是清冷淡漠的眸子,今夜不知多少次温柔了下来,带着如清风般的笑意。
仿佛这么多年地来压在他身上的那些无形的、固执的东西,全都松软了一块,让他整个人都能从窒息压抑的囚笼里透出一口气来。
李太医张了张嘴,有很多的话想说,可这一瞬又觉得不用再说。
最后,他只静静地为秦桓卷上纱布,轻叹一声。
“殿下向来通透,老夫原不用多说什么的,或许是年纪大了吧,面对分别总有这样那样的担心会冒出来,总也放心不下去。”
他收回手,重新收拾好自己的药箱,抬头望向已经穿好衣服的秦桓,眼神又变得慈祥而和蔼。
只是眼眸深处带着点即将别离的伤感,千言万语汇作一句话。
“殿下,此去山遥路远,还望珍重。”
秦桓眼眸一深,蓬勃的锐意从瞳孔中迸发,第一次展现出无可匹敌的锋芒。
他低声道:“先生放心,孤向先生保证,当孤再次回到长安时,一切都会改变。”
……
天光渐亮,今日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阳光高悬于天空,颜水儿再次从梦中醒来。
微暖的微风吹拂在脸上,她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
身旁原本睡着秦桓的地方早已不见了人影,就连床榻都有了些凉意,想来是已经起身很久。
颜水儿不意外,除了上次,秦桓从来都起得很早,即便身中蛊毒,也依旧风雨无阻地每日勤勉习武。
自律,坚持,努力,还有天赋,他这样的人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谁是?
颜水儿叫了几声‘仲绿’,可仲绿今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进来。
于是颜水儿只好自力更生地穿上了衣裙,洗漱好,打着哈欠出了寝殿的门。
至于头发……算了,就这么披着吧。
别的还好说,但那些繁复的发簪她是真的不会盘。
然而当她走到屋外的暖厅时,却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惊讶得双眸微睁,小嘴张开:“殿下?你没走?!”
看奏章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写上最后一句批复,合上,抬眸,看着她披散着头发的模样,一时竟觉得有种岁月静好的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