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天,锦京的雪密密麻麻地下着,大雪拍在瓦片上,砰砰作响。
李承煦早上起床推开窗户时,惊讶得发现外头梅花已经被雪压低了一头,红梅映雪,是个好兆头。
他心情愉悦地起身,带着佩剑先到院子里武了一会儿,等到出了一身薄汗,回房沐浴后,精神抖擞地到大厅里张罗着今晚的家宴。
“夫人呢?”温言昨晚留宿在国公府。
“夫人在小厨房里。”老管家道。
李承煦嘴角勾起,眼神亮晶晶的,“你叫厨房里的人好生配合夫人。”
老管家应是。
“今日家宴要用到的鱼肉可采买好了?”
“少爷放心,要用到的鱼肉蔬菜,厨房那边一早就准备好了,鱼是鲜活的,羊肉也用冰储存好,鸡到时现杀,保准味道不会错。”
李承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放心地叮嘱道:“群仙羹和酒炙肚胘这两道菜叫厨子弄好一些。”
群仙羹是温言喜欢吃的,酒炙肚胘是师父的最爱,这两道菜是茗香楼的招牌菜式,为此,他还将茗香楼的大厨请了来。
正午,雪开始停了,凝结在屋顶上的碎冰在阳光下融化,水滴落下,晶莹剔透。
李承煦和温言就站在门口相迎,不一会儿,贺深携一壶酒准时到来。不知是不是李承煦的错觉,他觉得贺深本来紧锁的眉头在看到他时竟缓缓舒展开来。
李承煦向贺深行了一个礼,“师父,今日佳节您过府来,师母不会怪罪吧。”
贺深摆手,“我跟我徒弟吃饭,谁敢置喙?”
李承煦笑笑,目光移向他手中拿着的那坛酒,“师父,这可是你埋了三年的仙人醉?如今舍得拿出来了?”
贺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美酒配佳节,今日日子甚好,节美人也美。”
他这才总算看了一眼李承煦旁边的温言,眼中的犀利一扫而过,“温大人好啊。”
温言微笑弯腰拱手。
李承煦听状却皱了眉,从这个称呼来看,他知道师父应是对那日温言逃婚的行为有所不满,看来今日自己得让他们消除误会才行。
寒暄完,三人往府内走去。贺深环顾四周,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母亲呢?”
“母亲身子有些不舒服,这会儿正在房里休息,等开宴了再请她出来。”
贺深脱口而出:“要不要请宫中的太医来看看?”
李承煦将贺深请到厅中,“母亲说只是头微微有些疼,老毛病了,太医来看过,开了些安神的药方。师父您先喝杯茶。”
温言看见回廊中侍女端着已经泡好的茶朝这边走来,四目相对,温言自然错开,朝李承煦道:“承煦,我先去看看厨房的饭菜是否准备妥当了。”
说完,还向贺深颔首致意先行告退。
李承煦点头,坐到贺深的旁边,正要开口与他交谈军情时,一声惊呼打断了他。
“将军,对不起对不起,奴婢失职。”
原来是端茶的侍女不小心跌倒在地,整个人呈匍匐之姿,倒在贺深脚下。茶壶倾倒,沸水尽数洒落在他脚上。
李承煦斜眼望去,只见那侍女边慌乱地大呼小叫,边掀起师父的衣袍边脚,似是想要查看一下伤口如何。
贺深皱眉躲过,但他脚腕上的那个刺眼的牙印还是不可避免地撞进了李承煦的眼中。
耳旁侍女吵杂的声音顷刻消失,衣袍已经被放下,很好地掩盖了伤疤,不知为什么,李承煦想起妙音楼里的一场戏法。
吞刀,正常活人哪有吞下刀不死的。所以,假的是那个人,还是那把刀?
许久,李承煦才听见自己艰难的声音响起:“师父,你的脚腕上是有一个牙印吗?”
在这一瞬间,他无比地期待从贺深口里说出“没有”这两个字。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将他击落在地,粉身碎骨。
“哦,是有一个牙印,不值一提。”
太阳投射在雪中的亮光,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像是去年的冬日,他被敌人射中大腿倒在雪地上,也是这样耀眼的亮堂,贺深骑马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一拉上马。
他突然梦醒般蹲下去,径直掀起他的衣袍一脚,只见那牙印上泛着白色的疤痕,经年累月,疤痕却不见淡化。
李承煦的声音都在颤抖:“怎么弄的?”
贺深被他奇怪的反应惊到,但还是回答道:“只是年少时不小心被路边的野狗咬到罢了。承煦,你怎么啦?”
懊悔已经席卷全身,李承煦没有回答,又反问道:“真的吗?”
“小事一桩,何来真假。”
这一刻,李承煦多希望自己没有多余地去看那一眼,他多希望自己视力没有那么好。但现在,他已然无力站起,就这么单脚跪在贺深的脚下,想要跪到天荒地老,这样,就不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