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目前所知,儒家学派最受追捧,你怎知儒家学术不能平定这乱世?”
琉璃地质问,嬴政没有答案,对于未可知的东西,他无法预测。但父亲曾说过,唯能令天下归一的办法是,对外用兵攻下他国领地,对内用严法约束万千黔首,国家有秩序才可安稳长远,才能有千秋万代的盛世。
现在的他还不太明白那些话的具体意思,但他记住了兵与法的重要。
见他迟迟不愿回应,琉璃拍拍他单薄的肩头,佯装严肃:“你既已决定要跟我学剑术与学术,就要遵从我的安排。”
嬴政面无表情点头,没有再反驳,抱着麻布袋,跟着琉璃走进侧屋。
屋内十分简朴,多出的一张奏案还是樊尔前些时日用多余木材帮他打造的。
琉璃拿过嬴政手里的麻布袋子,掏出里面几卷竹简,展开《中庸》第一卷放在奏案上。
嬴政放下那把连日来不离手的木剑,跪坐在奏案前,脊背挺直垂眸看过去,上面一部分复杂的文字他尚识不清。
清楚他还有许多文字不熟悉,琉璃弯身在他旁边跪坐下来。
通风的户牖半开,一阵风飘过,扬起她一缕发丝划过嬴政耳畔。
耳廓上一闪而过的冰凉发丝致使嬴政下意识抬头去看身旁人。
未有察觉的琉璃不明所以回看他:“怎么?”
“无事。”嬴政摇头,复又垂眸。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 ”
琉璃用莹白纤细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指过去,读给嬴政听。
嬴政听的认真,待她读完第一段之后,磕磕绊绊跟着读了一遍。
“此字读焉。”琉璃指尖落在最后那个看起来比较复杂的文字上,指正他。
“焉… … ”
嬴政呢喃念着,铭记于心。
院中新设土圭随着日头的迁移而变幻。
不知不觉间,天边已是红霞满天,落日稀薄金光穿过户牖笼罩在一大一小两人身上,有一种温馨宁静之感。
冬日傍晚的阳光没有温度,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在奏案前跪坐大半日的嬴政显出疲倦,不动声色搓搓冰凉的手,悄悄打了一个哈欠。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 … ”
“不对不对!”
就在琉璃读到第十四段落之时,嬴政凝重打断她。
“怎么了?”
嬴政指着上面的文字,十分不解:“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我觉得这句不对,时下乱世,君子理应有志向有抱负,游走诸国,寻找机会,不该安于所处之地,做以为该做之事。何谓不愿乎其外?若为有志男儿,就该要对这天下有非分之想。”
琉璃眼神复杂直视嬴政,对天下有非分之想,何其重的一句话,这哪里会是一个孩童该常常牢记于心的野心,她十分怀疑他是不是前世有什么未了的夙愿,以至于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执念。
以前阿婆说,人死后是会有灵魂转生的,如若执念过重,纵使忘却前世记忆,那份执念也是不会改变的。
起初,嬴政想要学剑术,她以为他那些平定天下之言只不过是出于生存艰难的赌气说辞,而今看来他是认真的,是真想要这天下。
“既是君子,就不该妄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小小年纪,怎可野心如此之大。”
琉璃的指责让嬴政眼神黯淡下去,他侧头看向户牖之外的晚霞,表情倔强而固执。
“我认为那没什么不对,自有记忆起,我父亲便是这邯郸城中的质子,而我是质子之子。父亲脾气很好,无论是任何人言语辱他,他都忍着,总是一副温和谦恭的样子,我不喜那样的他。如若是我,我定会反击回去。只是… … ”
他皱眉握拳,有些懊恼:“我的力量还是太弱了,就连反击都会引来嘲笑,被当做小孩子的幼稚行为。”
“父亲逃脱后,我只能被迫代父为质。你没做过质子,是无法理解那种感受的,我自出生便与父母一起经历那些。”
琉璃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她确实无法感同身受。在这样的乱世里,她觉得每个人似乎都是痛苦的。
这一刻,她竟隐隐希望嬴政能如千年前那人一样成为这天下之主,结束数百年的战乱。经历过许多无奈,应是能给天下一个太平。
念头闪过,她又觉得荒唐,一个被遗落在敌国的弃子,又谈何容易。
嬴政抬手轻轻抓住琉璃的手指,眼巴巴望着她。
“我可否不读这《中庸》了?”
“不行!”琉璃严肃拒绝:“我读过什么,你就要读什么。纵使你不喜欢儒家观念,也要熟背所有儒家典籍,这是我教你剑术的条件。”
被拒绝,嬴政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