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还是停了,宋知低头闷不吭声地替小姑娘收拾屋子。
屋里不曾点火,黑漆漆的一片,她看了一眼坐在稻草边默默掉泪的女孩儿,终究是一句话没说转身出门了。
宋知见惯了这样的事,倒是觉得没什么,姑娘还小,一时激愤也实属正常。
旁人如何看她,她也不在乎。只是谢怀英那番话倒是让她眉心一跳。
出了门便瞧见谢怀英神色郁郁地负手站在街角处,宋知抚平衣袖的动作微顿,在他身后站了半晌又转身走了。
姑娘还在屋里收拾娘亲的贴身衣物,见宋知一声不响地站在后边,到底支支吾吾地开口:“对不起阿姐……”
“不妨事。”泠泠的月光从小栅栏似的窗口透进来,仿佛一条白练,轻飘飘铺落,柔和了一室沉寂。
又是一地沉默。
挂在屋檐上的破落纸灯不知何时亮了,撒下暖融融的一片。谢怀英低着头站在灯下,眼眸微垂,看起来总有几分寂寥。
姑娘还是有些怕他,离了屋子说是要买些吃食。
“你本不必受这样的委屈。”
宋知才转身去收拾床铺,就听帘外传来谢怀英闷闷的声音。
宋知指尖一颤,复又抓住被褥,平静道:“若这点委屈都受不得,那我还如何活到今日?况且……当年如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帮我,或者提点我,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也千恩万谢。我不是在帮她,我是在救我。”
灯烛烧尽,东方既白。
宋知看着摊在桌上的小小一方药方发呆。世间百草各有其性,揉成一副药可活人也能害人。
那医者如何把握其中分寸?
小姑娘挂起帘子,已是穿戴整齐。夜里谢怀英在桌子上将就了一晚眼下还没醒。
宋知又从袖子里抠出一点碎银来,却被姑娘推回来,宋知只好换了说法:“阿姐想你替我买颗糖。”
小姑娘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路过睡着的谢怀英时还特意放轻了步子。
宋知重重叹了一口气,抬眼便见稀疏的晨光镀在谢怀英身上,仿佛镶着毛茸茸的一层。
等到半碗糖水下肚谢怀英才有几分活着的自觉。他仍是恹恹地垂着眼,看起来虚弱极了。
是了,他一天下来几乎粒米未进……
他还是穿着那一身天青色的圆领袍,手腕上扎着护腕,腰间挂着一根檀木腰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清冷瘦削的面容,眼眸微垂,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排阴影。偏生有种诡异的清瘦苍白,使一种莫名的冷寂顿生。
他有着不符身份的羸弱,看起来病怏怏的。
宋知哑然,她还没好好看过如今的谢怀英。
简单吃了些粥米,谢怀英就带着宋知回到了渡口。他轻车熟路,似乎同样的路走过无数遍。
“你来过瓜洲。”
不是问句。
“没有,但听人说过。”宋知拧眉,颇为不信,“老师迁谪瓜洲时作了很多文章,我全都记下了。”
从籍籍无名的谢承安到现如今的谢氏子,这条路他走了三年。
他的眉间似乎染尽霜雪。
阿兄很好,但谢家有了阿兄,世人便再也看不到其他谢氏子弟了。谢怀英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似乎是件坏事。
“谢景……”宋知还是没忍住提了这个名字,她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说下去了。
“宋姑娘,你可以唤他怀卿。”谢怀英适时打断她飘飞的思绪,“阿兄很喜欢你。”
在那个冷雨夜里,宋知伸出的手何尝不是拉他一把呢?
青川谢氏的私塾是本朝出了名的好,诸多达官贵人都想将宗族子弟送来读书。
谢怀英从小便与兄长在此读书,又因着名列前茅,颇受老师喜爱,兄弟二人无外乎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谢景!谢昭和人打起来了!”
“在哪儿?”日光下端坐读书的少年一愣,手上摆放书册的动作都慢了些。
谢昭,谢怀英的名。自新帝登基后为避讳以字行。
六月的风带着一股让人上火的燥热。无遮无挡的演武场上谢怀英与一青衫少年无声对峙着。
“阿昭,回去!”
此时演武场已经围了满满当当的学生。谢景远远招呼了一声,却见往日听话的弟弟一反常态,冷眼看向青衫少年,下巴一扬。
“唐夤,你骂我可以,但你不能骂我阿兄。”
少年唐夤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嘴角挂笑,一副嘲弄神色。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叫一声谢景来了,乌泱泱人海中从容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袍少年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神光圣洁。
唐夤直勾勾盯着谢怀英半晌,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可你阿兄就是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