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扬州城最有名的商贾,自百年前就是富可敌国的皇商。只可惜从十年前开始衰败。
永宁二十三年,被官家抄没半数家产。
渡口听老船夫说故事的人顿时一阵唏嘘,宋知也不例外。
“但是啊,万家有个经商奇才,在他手下那剩下的半数家产被玩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老船夫抬了一下帽檐,仰头饮酒。
船舱外下着雨,船只停泊在渡口。天色晦暗,江水翻涌间总有几分不安。
三三两两的人穿戴蓑衣聚在渡口等待商船来卸货。谢怀英疏懒地靠在货箱上,左腿搭在右腿上,百无聊赖地晃动着。
宋知虽然出身不好,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几个人挤在一个狭小又潮湿的船舱里,连靠的地方都没有,江上带着腥味的冷风吹得人头昏脑胀。
地上那盏纸灯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长夜漫漫,耳边逐渐只剩下龃龉的水声和周围人均匀的呼吸。
“船家,我妹妹睡惯了床榻,老在船舱里窝着,这会儿腰背不爽利,我带她出去寻间客栈,明早来渡口找你?”
闭目养神的谢怀英突然睁开了眼睛,也不管船家听没听见拉着宋知就往外跑。
雨淅淅沥沥的,看着是渐小了。
两人走远了宋知才开口:“这个点,该宵禁了吧?”
谢怀英点头,向宋知伸手:“对。”少年动动手指,示意宋知搭上来。
夜幕中宋知看不清他的神色,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顺从地搭上去,谢怀英回握她。
“你来过瓜洲?”
“没有。”
宋知沉默了。
瓜洲虽然不如扬州繁华,但作为商船停泊的古渡口也算是灯火通明。可又碍于宵禁只有三两家卖小食的店铺开着。
宋知不懂谢怀英如今为何这般着急北上。兴许是因为谢景新丧青川需要有人主持,又或许是因为朝上局势又有变动,急需有人来平衡。
但无边夜色中,宋知看到了谢怀英刀削斧凿般冷峻的侧脸,他仿佛不是去借宿的,而是去打仗的。
可终究是急不得。
宋知捧着一碗馄饨坐在街边吃的时候,撞见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女孩儿。
“阿姐!救救我娘!救救我娘!”女孩儿毫无征兆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边,惊得宋知收了收脚。
这碗馄饨是吃不下去了。
女孩儿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衫,黑漆漆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宋知看看周围后目光才重又落回女孩儿身上。
“你阿娘怎么了?”
“阿娘……阿娘吃了药婆的药,快……快死了。”已然带上哭腔。
宋知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小姑娘这话刚一出口让她本就不清醒的脑袋越发迷糊。
所以,为什么不去找药婆?
对啊,为什么不找药婆?
歌楼内烛光摇曳,男男女女醉生梦死的欢笑声不绝于耳。台上的舞女迎着乐声莲步轻移扭动腰肢,一派热闹景象。
可潮湿阴暗的角落里,一名满脸病容的女子在杂草上奄奄一息。宋知跪坐在她身边,带着点茫然无措。
“阿知……去找谢夫人……”
说罢就断了气。
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但不像江南这般阴冷。云都繁华的街市上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雨珠击打在水洼里啪嗒啪嗒的响。
宋知沉静的目光落在女孩儿身上,一时半会儿没吭声。
“去看看吧,我陪你。”
平津巷内瑟缩着一间破旧的屋舍。小女孩儿熟稔地用衣袖擦干净仅有的两条凳子,看着药婆和宋知谢怀英坐下才去倒水。
“先去看看你阿娘吧。”宋知接过茶水道了谢,紧巴巴地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碎银来塞进小姑娘怀里。
少有大夫愿意替女子看病,这个时间能请到药婆已是不易。小姑娘不敢多言,到底是领着药婆进去了。
妇人躺在干草堆里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宋知跟在药婆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黝黑清瘦的女人。
“我阿爹前几年打仗死了,是阿娘靠在渡口卸货养大我的。”小姑娘站在侧边盯着药婆查验药渣,怕宋知无趣,主动提起家里的事来。
宋知愣了一下,下意识帮着药婆抱住药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小姑娘继续道:“去年的时候林相公在瓜洲做官,严查了药婆开药行医。
但不知为何我阿娘吃了那药婆开的药后就一直没好,甚至病情加重了。”
“哎呀,娘子这是寒症,如何吃得那些清热的汤药?”药婆闷头把脉后一声叹息。
外头雨淅淅沥沥的,小屋子里阴暗潮湿,爬虫窸窸窣窣地响着。
宋知听说过林相公的名字,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她依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