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月溪是这日晨时到的红香院,恰逢昨日端午节,又因到晚了,没来得及歇脚,被罚和打杂的婆娘们洗衣清扫了一天,到晚上,连晚饭也没吃上就被鸨母叫去。
“气幻师府出来的啊?”鸨母人到中年,不失风韵地坐在塌上,欠了欠身仔细打量她几眼,现出满意的神色,“我这里可不比你原先的地儿,管你会什么本事都不能乱使伤着客人。明日起,白天,你就先跟着其她的姑娘学学规矩,衣服怎么穿,妆容怎么画,如何笑,如何说话,这些都得好好学着,晚上呢,就在堂上各屋里端个茶倒个水,舞怎么跳腰怎么扭,也先自己好好瞄着学着点儿,过些时日,有伶乐府的师傅来,再看看你底子,虽说你被安排在这是作歌舞妓,但你要是靠才情吃不了饭,那我也不能浪费了你这模样儿和身段儿,你听明白了吗?”
涂月溪干了一天的活儿,浑身酸疼,只想着快回屋去歇着,就一直低头听她说话,觉得她还算客气,这时候方点了点头,说她明白了。鸨母许久也没收到过像她这种情况的姑娘,往年有过几个,都是满脸的不服和抵触,今儿竟遇到个看起来服服帖帖的,起码觉得还算省心,又是个不花钱的买卖,就没多费口舌问她什么,让人把她带下去了。
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举着灯带她在红香院后面的房舍院落认了认路,才客气地将她送到住处,临了好心嘱咐她说:“姑娘明日早起,切莫迟了。”
涂月溪谢过她,看她是个机灵人儿,就悄悄问她:“妈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被送来这儿做歌舞妓的难道……也会被逼去卖身?”
小丫头赶紧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谨慎地竖着耳朵往屋里听了听动静,确定别人还没回来才言说:“伶乐府的来看人,但其实这里一切还是妈妈说的算,上面的也顾不着呢,姑娘既然进来了,只能多看眼色行事,授艺的师傅严是严了些,却都是有真本事的,但……姑娘情况与别人不同,若有些钱情人情的话,却是更保险些。”她说完,行了个礼,便走了。
涂月溪明白了她的意思,收拾妥当上了床之后,隐隐地还听得到前面的琴瑟鼓乐,欢歌笑语,空气中仍闻得到苍术的味道,以前在家她外婆也会用它来熏蚊虫,这是唯一能给她安慰的熟悉的气息,其它的都让她觉得有些冷。她裹紧被子辗转忧思着,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起,按照吩咐涂月溪先去跟着几个姑娘学涂脂抹粉描眉画眼。她刚来,只能站在一边儿看,这几个都是今年新来的歌舞妓,有几个看起来甚至比她还小,那原本稚气的脸被画得风尘而又有些招摇,说话间不时地往她那儿轻瞟一眼,然后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几句。涂月溪听着她们咯咯咯地笑,总觉得她们是在说自己。毕竟她与她们不同,她名义上是来做歌舞妓的,却并由不得她来选。她们则不同,许是被家人送来或是被这儿的人买来做这个行当,花了大银钱不说,指望着将来凭着姿色舞技名动离国继而想要在伶乐府中混上个一席之地的更是大有人在。她们可没把她放在眼里,她都过了水嫩嫩的年龄了,不会唱不会跳的,什么都要从头学起怎么可能学出什么名堂。
“你看她那苦瓜脸。”一个小姑娘用团扇掩着面笑了她一句,涂月溪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她对她们说的话并不感兴趣,只是仍然无法相信自己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拉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再也不会同玄术师有交集的世界,伤心之余,更觉孤独。
勾画好妆容,她们几个跟着舞娘去练舞,涂月溪还是跟一旁看着,被所有人指使得团团转,根本没有半点儿心思看她们跳的是个什么舞。在她们的眼里,她似乎注定了不会是跟她们吃同一碗饭的人。在这样一个风月场中,也有个高低贵贱之分,伶乐府的看不起红香院的,卖艺的歌舞妓就算一无是处也会自抬身价般地去瞧不起一个卖身的当家头牌。像涂月溪这样的,来了就是垫底儿,高兴了可以把她当空气,不高兴了还可以对她颐指气使。一直熬到快吃晚饭的时候,她又被叫去训话。鸨母什么也不问,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说她做事心不在焉,一点儿往好里去的朝气也没有,叽里呱啦说了她一大通。涂月溪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声不吭地听她训完,心里还觉得她说得都挺对,就等着她接下来安排什么惩罚。
然而,鸨母语气一转,说:“好了,看你也怪可怜见的,你家里亲戚来人看你,我就破例让你们见见,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给你行了方便,将来你都是要用实际行动来报答我的,明白吗?”
涂月溪怔在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候,昨夜送她的小丫头挪步过来,扯了扯了她衣袖使了个眼色,她这才答了声谢,跟着退出去了。
哪里有什么亲戚,涂月溪纳闷儿了一路,跟着绕啊绕,绕到了一处小院,有一小阁楼。
小丫头咕囔了句:“没想到姐姐还有这样阔绰的亲戚。”说完自退去。
涂月溪也好不奇怪,看这架势是将这一处都包下来了。院中一片静谧,她心中却顿时升起了一阵狂喜,莫非是萧遥回来了?于是抬起步子欲往前走,隐隐的光亮处这时从门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