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两夜的行船,萧遥无端地总觉得心神不宁。更要命的是,一样的出门在外,别人的舟车劳顿都写在脸上,他的却跑遍了全身,说点儿事儿他就拍脑袋,吃点儿好的他就捂肚子,一说话声音像裹着沙,一吹风眼睛泛红鼻子发肿。大家看他身体吃不消精神都不好的样子,嘘寒问暖都来问他,羞得他觉得自己好似个娇气的小娘子,极力掩盖不成,只好躲在舱中没怎么露脸。
到无屺国的第一天,照例跟众人按部就班入宫面圣。行过接迎的仪仗卫队,他走得脚都麻了,却在殿上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他国中的百官作鸟兽散的浮夸惊得下巴都要脱了臼。既要昂着首在马上被万民当猴儿看,又要挺着胸在堂上竖着耳朵把每个人的话都当遗言听。苦煞了连着两宿都失眠的萧遥,安置完灵石,他在接风洗尘的酒宴上点了个卯,便早早地离席,回到屋里倒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候,一顿急促的敲门声,他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是梦到涂月溪了。梦到她被蛇咬了一口,结果他抓起那蛇要把它碎尸万段时,却发现蛇长了副跟他一摸一样的脸。来不及回味梦里的惊险,门上又是一阵捶打,他下了地,头重脚轻地去开门。
门外探进来一个亮堂堂的脑袋,额顶吸来的光砸在萧遥脸上让他睁不得眼,雷啸笑呵呵地说:“师父,扰你清梦了吧?”
萧遥一下子补了三天的觉,这时才真醒了,把他脑袋往旁边掰了掰,说道:“清梦就算了,你敲这么狠,也不怕手疼。”
刚说完,忽发现他身后站了一溜儿侍女,端盆儿的捧匣的,不消细看,就是满眼的乌靴华服,玉带香囊。萧遥不知其意,问他:“今日有何安排?怎就来这些人?”说完再瞥一眼雷啸,也好一身行头,青罗袍金涂带,一把长刀贴在身侧,虽貌不比潘安,却气足盖山河。
雷啸转头冲底下的人说让她们候在外面,抬腿进了屋,跟萧遥说:“你不知道,昨日你走得早,错过了太多。”
萧遥问错过了什么。原来无屺虽是个岛国在七国中最小,却是个富庶的鱼米之乡,又因他们的国主崇尚美物,连带着朝野上下,大到国事礼仪,小到居家见客,吃穿住行都颇有讲究。离国驻在此地的外灵使深谙其道,早早地就给他们一行人备好了一切,只是头一日没来得及,昨晚饮宴中才跟他们说起,今早就派人一一地都送了去。
雷啸又说:“武灵司和古清浅他们都已经去了东宫太子那边,太灵司说你这几日精神不好,就没让人来催你,只让我等你。我看这几个姑娘等得怪让人心疼的,这才来看看你醒没醒。”
“他们去东宫干嘛?”萧遥听到太子两字,想起了尔弥镜让他一定要亲自去登门拜访,不免警觉起来。
雷啸说:“你有所不知,他们国主身在王位,却不理政事,一概都交给太子打理,他只管久居在宫中纵情享乐,好在这太子是个仁孝的,偏他这般放任不管,无屺照样没半点儿差池,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眷顾?”
萧遥听了也甚是稀奇,心想,东宫现在那岂不是人满为患,独独少了他?也不磨蹭废话了,说:“快快快,赶紧拾掇好,咱们也去。”
入了东宫,早有人在门首迎上来请到里面。行至半路,忽闻得阵阵喝彩声,萧遥心下好奇何事如此热闹,就一路随他们直到了前庭。庭中围了三围,铺席设案坐了不少宾客,有油头粉面的,有黑脸长须的。武灵司陪太子坐在上首,萧遥和雷啸被请过去,行了礼坐到旁边。
太子寒暄关切了几句,他看起来已过而立之年,言谈稳健,额高面润,品貌颇有帝王之风,说道:“萧玄师来得正好,今日角抵,还有两人压轴,皆是我国中一等一的高手。”说完命人召他们上场。
萧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戏码,歪头同义王对视了一眼。他小声说无屺尚武,角抵风行,让他看便是。
须臾间,场中上来两个赤着上身的壮士,上前跪请道因他二人之前从未曾比试,今日想借离国的几位玄术师们的光,讨个彩头,也好助兴。太子乐呵呵地说不难不难,遂问众人的主意。底下有人便说不如赏予胜者转术技,一来此封存玄术之法无屺鲜有,也好让众人开眼,二来角抵高手赢个玄术灵法,也如虎添翼。义王便插话暗示凌准,说是个好提议,此等奖励意义不同,当是喜闻乐见的好彩头。于是凌准接过话说他们来此的几位有金、木幻术,还有心幻术、移幻术,问太子他们欲求的是哪个。
太子略加思索,回答说:“无屺自古以来崇尚震族之玄术,由萧玄师来做个转术技的彩头,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皆点头称是。萧遥一时也不知弄个什么术让两边都满意,又因是刚来,虽对角抵略有耳闻,却从未亲眼目睹,便言说先观战,再献礼。
太子应允,两个壮士便回到场中,大喝一声,弓起腰背,鼓声擂将起来,二人挥舞着双臂,从头到脚气势逼人,如此近身搏击了几个回合,时攻时防,或缠或抱,却不见个胜负,两人嘶喊声震天,围观众人也跟着撸起袖子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