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起,也不叫人去催,只立在堂中规规矩矩地等他。他转念一想,不觉笑自己得便宜卖乖,晏王以礼相待,他这样做岂不让人寒心,便迎进去,随他一同上了入宫的马车。
大概是晏王无意中还他的一个人情,这次见面,两人没谈天没谈地,美酒换做了香茶,伺候的宫人也全部摒退在外。没说几句,晏王忽说:“我认得你们那个画师,他是那尚王的弟弟,义王殿下。”
萧遥先是一怔,不知如何作答,一边勉强摆着手一边笑说这可不好乱猜。
晏王把吊着的眉眼眯作一条缝儿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也摆摆手,收住了笑,作出一副确信的严肃表情,说:“他大婚那年,我入和渊,见过他的!”
这下,萧遥可笑不出来了,只晏王一个人又在那寻他开心般地兀自多笑了一会儿。
“陛下此事不好张扬!”萧遥欠身过去,万一再让他发现义王殿下便是离国的太灵司,那他离被当作叛国贼就不远了。
“萧玄师放心,放心,此处无人,我只跟你说说,不然要把本王憋坏了。”说完他笑笑,把那日园中情形说与他听。
原来晏王自第一天见了义王便觉眼熟,直到那日他作画才想起他是谁来,料他不愿透露皇族身份,以他的身份又必是在出行之中说得算的,便借机演了那么一出,不然想再从离国搬来救兵,一费周折不说,也不如当着他面表明悔意,阐明心迹来得直接,还顺带把良兽的差事也延后了,可谓一举两得。
萧遥知晓这其中内情,不禁也佩服晏王的果断,又问起:“那时的义王大婚是皇族的大事,我竟不知也邀了七国中人?”
“七国中受邀之人不多,但皆是显贵,只因义王的大婚是为双石灵司出世铺路,故而有白泽现身。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白泽在霞光红日中飞过,此等神祇之历,此生恐再无可能。”晏王感慨起来,轻叹一声,口气一转说,“只可惜,后来听说义王妃在交战中不幸身亡,若如今还活着,当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璧人。哎……本王也不是没见过离族之人,只是一个二十几年前见过的人突然又出现了,时间却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那些个旧事啊,一晃过去了,却就跟昨天刚发生的一般。”
晏王一面感慨着,不禁就说起了他师父木堇寒,“说来不怕萧玄师笑话,本王那时虽贵为苏次国的储君,却仰慕你师父大名许久,也想在那喜筵中与他结识,只可惜他早早离了席,我便没能如愿,后来他再来我苏次国,我与他相识,已是大战之后,自与先前不同了。”晏王说到此处,萧遥即猜到定是他师父为如雪出嫁而心中郁闷,不便点破,两人各自唏嘘一番。
晏王自觉言多,便转而说起了那日大婚的盛况,讲起他随着迎亲的队伍过了尔弥幻境,入了和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同。他到了泉眼,像一个离族人般在拜灵仪中笃信着无限的未来;那是别人终其一生都奢望不来的一日,他见到了同他父王不一样的另一个帝君,他原来无需威风八面即得臣服七国,不必雄韬武略亦能清明治世,离国之中好一片祥和,那和渊之中又是怎样的桃源。
萧遥听着他口中叙述的这一切,脑海中渐渐地似也听到了不绝于耳的爆竹声,看到了大红的毡席一路从和渊外的北宫铺到了渊内的义王府;万民簇拥中高马上若隐若现的孟义慈,双喜红烛映照下的合卺礼上倾国倾城的空如雪。
晏王仍不断感叹着那样的一日从此不会再有,萧遥默默地附和着世事无常。他师父的记忆从遥远的过去而来,他身临其境般孤独地坐在了喜筵中。真正的离开也无非如此,挑在最喜庆的日子,才让人看清从此不该再见的真实,他举起杯,喝下一杯苦酒,没有祝福,唯愿它能带走自己不堪的思念——我转身了,我走开了,而你,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