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眼前被一道阴影遮住,她抬起头,茶棚热心的大娘笑盈盈地站她身前,手里捧着碗热茶,“这天冷的很嘞,姑娘喝杯热茶吧,暖暖身子,不收钱。”
谢鸳微愣,目光隔着面纱落在茶碗边的豁口上,刚才瞧见大娘洗茶碗,不过是在冷水里滚一道,她着实难以接受,骑虎难下之时,一只修长瘦削的手在她眼前接过那碗茶,“大娘,她不爱喝茶,我喝。”
沈浮白的手指搭在棕碗上,茶气氤氲,将他清冷的眸映上几分湿润,他吹了吹热气,仰头一饮而尽。
“姑娘,瞧您这装束不似我们粗人,您应该不是关外人吧。”大娘笑眯眯的。
“当然不是。”谢鸳矢口否认,然后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我刚嫁来这边,夫君怕风雪刮伤我的脸,心疼我便给我买了帷帽。”
“对了,还没有给您介绍,”在大娘试探打量的眼神中,谢鸳自然亲昵地抱住沈浮白的手臂,“这是我夫君,沈郎。”
沈浮白的呼吸几乎凝固,他僵硬地缓缓低头,轻风吹来,帷帽露出一丝缝隙,天光从这道缝隙泄落,照亮谢鸳娇媚羞赧的眉眼。
见两人如此亲密,大娘放下警惕,见状谢鸳眸光一闪,不经意问道:“大娘,您支个茶摊不容易,不收钱怎么营生?”
大娘满是冻疮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靠这个过活咧,十年前裴家招雇苦工,我夫君为改善生计前去应征,从此人便消失了,这些年是乡里乡亲救济我们孤儿寡母,我又无以回报,只能趁着今日他们在这等那昌乐公主伸冤,我给他们烧点热茶暖身。”
谢鸳若有所思地点头,茶棚外又有人来,大娘笑笑,转身又去忙活。
“沈浮白,你说这裴家背后的人是林家吗?”
“是,或不是。”沈浮白下颌微抬,声音冷淡,“人已走远,你可以放手了。”
“哦。”谢鸳抬眸,慢吞吞地松手,沈浮白松气间,那娇柔身躯忽然高仰,靠在他肩边悄声道,“沈浮白,你害羞了,我刚刚看见你耳朵红了。”
“公主您——”沈浮白咬牙,声线极低,下颚绷得紧紧的,憋了很久才说了两个字,“自重。”
谢鸳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坐直,“对了,你说是或不是什么意思?”
沈浮白闭上眼,重重呼出一口气才淡声答道:“裴家是靠林家,也是靠林家背后的人。”
林家位高权重,在朝廷是一言堂,谁还能越过他去,除非是......皇家人。
谢鸳眉心倏的皱紧,她下意识摇头,“不可能。”
林家扶持太子,太子是她亲自选的,她比谁都清楚太子为人,他心慈好善,菩萨心肠,绝不可能是裴家祸害百姓的帮凶,而林贵妃产下的四皇子林景明就更不可能,平日里是他依仗林家更多。
思索间,喧闹的人声忽然轻细起来,谢鸳顺着众人惊疑的视线看向墙头。
城墙之上,衣诀翩翩的林魏正笑着和身旁粗眉直鼻的中年男人说话。
“顾珏已死,那顾青山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断不会想到我们今日会在乡石府设伏,只要等谢鸳出现,我们便能拿下她的人头告慰令弟在天之灵。”
裴行之低头,冷冷扫视人群,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才陡然出声,“沈浮白?他怎么会在这儿!”
林魏疑惑,“谁?”
“茶棚里坐着的就是在背后算计诏儿的人。”裴行之捏掌成拳,神色愤恨。
“那带着帷帽的人......”林魏眯起眼眸,“好生眼熟。”
电光火石间,他心中一紧,骤然说道:“是谢鸳,她竟然早就混进来了!她旁边的人之前我在苑城碰见过,那时我以为他是顾家兵,没想到他就是沈浮白。”
沈浮白......姓沈......
林魏脑中当即掠过无数个念头,他紧声道:“你可知这沈浮白是什么人?”
“村野匹夫,仗着有点学识便四处传道受业,听说是数年前祖上迁徙来关外的,怎么,你认识他们?”裴行之目光探究。
“不认识,好奇罢了。”林魏故作镇定地轻笑,见裴行之转过头去,他才发现冷汗浸透了后背。
林家这些年之所以权倾朝野是因为他父亲林则是沈家学生,天下文人信他仰他,将林家捧至高位,所以这个谎言断不能被人揭穿。
想到此处林魏眯紧双眸,脸上杀意一闪而过。
他断不会让百年前的沈家重现世间,无论这关外沈家与那沈湛有无干系,都得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