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而不是把选择交到我手中。也难怪她宁愿信任这陌生人,而不是我。”
“顾姑娘现在如何了?”越笙避开他朝自己投来的目光,转而望向门外。
“顾姑娘好得很呢,她心性倒是异常坚定,体魄也异于常人。那时她受了那人拐子袭击,我赶紧上去扶她,结果呢,她一下就把我推开了……”
越笙截下话头:“李兄,你就是这么对你自称的友人的?”
“顾姑娘算是我的友人吗,怎么说呢……不好说。”李钧垂眸,“明天一过船就会到夔州,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今后何日再见。认识不到一月,此后难得再见,这种人,该叫做友人吗?”
越笙不语,别过头看向隔壁纱窗映来的烛光。
相隔一墙,顾希昭正在灯下翻看着一纸图册,是何思忆从那卖货郎的货架中挑来的江上十八景图册。
纸上的大江如同汪洋,何思忆说这图册水准不错,用墨时有模糊之处,笔触却极为流畅认真,将巫峡每一峰都画得仔仔细细,江河两岸的洲屿暗礁,乱石急流,无一不逼真,无一不肖形。
顾希昭眉间凝重,攒着一股劲,她将手指在纸上的水湍中搅动,试图理清比水流更湍急的思绪。
一转眼,她便已经置身那激流之中。
她为何在此?
顾希昭四处张望,发现江水及腰,几乎濡湿袖角,双脚走在水底不平整的石块上。四处茫茫,她想往那满是青翠的水岸处近些,便全身逆着水流而上,腰间却被一条看不见的丝带牵扯,前行不易。
那轻飘飘的声音又响起:“你真要去那险恶之地?”
她不理睬。
“你还可以反悔。你还能同何思忆回雪明楼,她对你有所求,一定不会亏待你。你还能求助越笙,让她帮你,她不会轻易拒绝人。”
她只是往那岸边游走。
“还是说,你想去那,只是为了让沈陵光满意?但去了那,你又该如何?一个人孤零零地受人照料,在这穷山恶水中活下去?他说不会与你见面了,那他之后又会一个人去哪?哦……难道你不想让他走?”
腰间丝带陡然裹紧。
“为何不语?既然不想让他走,又为何不告诉他?”
“你好烦。”顾希昭转头怒视辩才天女,她倒是舒服,在水上赤脚行走,裙摆也不沾一丝水痕,行经处还开出一朵朵莲花,只不过走了两步,那原先的莲花淹没在波光之中。
辩才天女冲她不怀好意地微笑:“一旦涉及沈陵光,你的心思就变得格外难猜。”
顾希昭冷哼一声,往岸边的方向靠近,却发现那丝带牵引着自己往水更深处拔足。
“你就不奇怪么,沈陵光为何从一开始就相信你呢?他真的相信你吗?他相信的是你吗?”
“你面对他,又是何种心情呢?是觉得烦恼,不解,疑惑,抑或是害怕?”
“你来到这里后看了这么多场骗局,就那么肯定他不会骗你吗?”
“不过,你不也一直在骗他吗?”
“你的真面目,究竟是怎样的?”
辩才天女与她并肩走着,她浮在水面上,而她走在水面下。江流上涌,先是手肘,再到肩头,最后没过脖颈。
水波朝她打来,她不受控制,往后仰去,双目睁大,止不住地发抖,在水中打了个喷嚏。隔着粼粼水光,她看见辩才天女飞上天去,手中握着一根青红相间的丝带,同自己腰间的丝带连成一片,在水中缠绵成一条水蛇,钻进她腹中蜷缩成团,展开尾巴将她的腰裹紧,越紧越窒息,越窒息就越看不清,腰间的水蛇往水面下游,携带她也往水更深处下坠。
她伸出手,无力挣扎,试图向上爬,破开水面,“喂!放开我!放我走!”
她双眼被水波打得迷离,一片残影中,辩才天女猛地松开手,腰间那条水蛇般的丝带断开,波浪涌来,一鼓作气将她冲上岸。
水潮退散,顾希昭仰面躺在沙岸上,湿漉漉的发间枕着溪石。
她明明累得动弹不得,却还是伸出手,在空中划出离火诀的结印。
但这一次,她多加上了何思忆的叮嘱。
“符为字,卦为象。若想要写好字,画好象,便要清楚每一笔一划的意义。”
离字错乱,犹如罗网,双木为林,田网作覆,手捉雏鸟。而卦象之离曰丽,有日月之明,光辉盛美之寓,亦有日月不离,成双作偶之意,柔丽附于中正,内空外明,昭然事明。
离火在空中腾腾升起,火苗艳丽,不息不止。在那火苗最旺的中心,有一只极小极小的秃头赤鸟从灰烬中拱头而出。
顾希昭精疲力竭,用僵硬的手在空中拨动结印,拆开那離字左右的罗网与飞鸟。
秃头赤鸟垂下翅膀,在顾希昭肩上停留片刻,绕着火光跳了两圈,啄了啄未干的雏羽,便笨拙地往前一蹦,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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