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还没有死。
季莲实用烛台刺去的那一下不足以杀死季瑛。
可说巧不巧,季莲实刺中的偏偏是季瑛的后颈。她的力气不致命却也足够让他失去力气不能动弹了。
季瑛倒在地上不能起身,却也不能容忍谢九珠就这么离开。
他不能活,那她也休想活!
他用尽力气抓住了谢九珠的脚踝。
但这一次,谢九珠不再害怕了。
看着地上这个十几年来一直玩弄自己人生的家伙的悲惨模样。
谢九珠生不出任何同情,可心里也并不觉得痛快。
“你到现在都还不肯放过我吗?”
她语气平淡到似乎是在和某个陌生人说话。
季瑛的喉头模模糊糊传来几个不清晰的音节,可听到谢九珠耳里却是那样刺耳。
一直以来的痛苦和无奈裹挟着谢九珠往前走。
她的人生被搅得支离破碎,原来那个肆意的谢九娘到哪里去了?
还是说,她一直都是这个懦弱的样子吗?
谢九珠自己真实的模样,只是不愿面对而已。
眼下,正是机会。
谢九珠在季莲实诧异的目光下拿过她手里的铜烛台,然后将尖利的那一面对准了季瑛的脖子。
‘那你走快些,我等着你,别太慢了啊。’
‘你就在这里等我……’
‘……这次不用等我了,后会无期了。’
“……”
将近二十年间的种种一齐涌上心头。
谢九珠这次不再犹豫,她前面三十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果断和决绝此刻一齐到来。
她举起烛台,斩断了不属于自己的孽缘,夺回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谢九珠,不是季夫人,不是谢丹朱。
从此,她只是她自己。
季瑛死了。
一直到跑出去很远很远,混迹在四处窜逃的百姓中,谢九珠才终于有了自由的实感。
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她了。
她只是谢九珠。
……
但,季挽露却不见了。
谢九珠脖子上的伤用纱巾遮掩着,就是方才差点勒死她的那一根。
整个玉京城大乱,百姓能逃的都一股脑的往北门而出,试图追上皇帝北逃的队伍。
因宝华、宝应、圣天三座城门皆被拆除的缘故,月军几乎是长驱直入的闯进了玉京城肆意的抢掠着。
比起杀戮,他们的军队似乎更在意财帛。
这是因为月军的士兵没有俸禄,他们的收入仅来自于战争的掠夺。
而谢九珠也因此能逃过一劫,可以带着季莲实在玉京城逃出生天。
“挽露到底被谁带走了……”
季莲实快要哭出来了,她方才那样的情况都没有落泪,现在却因担心妹妹挽露的安危而带了哭腔。
攻进大庆的月军分南北两路,分别是菩离氏三皇子率领的南路军以及大月皇后利枯氏的族弟率领的北路军。
而今日攻破玉京的正是菩离朔羯率领的南路军,南路军中有一万两千人属于夕蜂氏。
掠走季挽露的正是夕蜂氏的一小支军队。
玉京外城的百姓大都因为贫穷而幸免于难。掠夺的月兵对他们视而不见。
甚至城外的百姓因此看起了热闹。
但内城以及东西两城的人家便没有这样幸运了。
迎接谢九珠她们的是肆意破坏的蛮族,许多人家的大门都被撞破。
而皇城也不能幸免于难,大内的太后茫然无措的抱着陈王躲在自己的宫殿瑟瑟发抖。偌大的玉京现在竟无一人可以主事,徒留百姓无辜受难。
菩离朔羯攻占下玉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大臣们拥立陈王为帝,而这个成为皇帝不足一个时辰的婴儿又被迫禅让皇位给了大月皇帝。
他们打算用这种方式名正言顺的霸占大庆的国土。而皇族将会西狩去往大月,从此故土难回。
而刚刚成为流亡之君的庆哀帝似乎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他正试图与虎谋皮,期望借助大晋的军队赶走这些觊觎自己祖产的强盗。
但邹望舒会让他如愿吗?邹望舒正是一头猛虎。
这个自名邹平疆的女人,志在平疆。她绝不会放过这个能够吞并大庆的绝佳机会。而庆哀帝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最大的错误之一,就是将对方视作了和自己母亲、妻子、女儿一样的女子,却忘记了邹平疆从来都无愧于一国之君的名号……
谢九珠从季瑛手里侥幸活下来后,先到的就是逃。
她没有忘记带上季挽露。
不喜欢季挽露不代表就要抛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