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在黑弥撒面前,欧蔷的声音向来温柔,好像她不只是心理医师,还是她认识不久的朋友。
黑弥撒照旧穿着那身有糜烂气息的黑袍,她神情淡然,仿佛灵魂很久之前就被上帝收走了。欧蔷打了个呵欠,热情地把玻璃坦布勒杯(1)推过去:“喝酒吗?”
她的眼眸掩盖在厚厚的黑发内,深邃而忧伤,无端令欧蔷想到隐居在晦暗巢穴里的怪物。她好像没有听清欧蔷的话,直到欧蔷想再重复一次时,她才轻声问道:“我可以在这里抽烟吗?”
欧蔷温柔地笑:“当然可以。”
女佣拿来精致的实木烟盒,黑弥撒颤抖的左手挑选了雪茄。
“你的意思是,你的灵魂属于郑妍,那你的身体呢?也属于郑妍吗?”欧蔷倒没有抽烟的习惯,她举起杯子里调制得当的卡布奇诺,小啜一口。
黑弥撒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欧蔷一边把她的情况记录在平板上,一般问道:“你的笔名,黑弥撒,是谁给你起的?”
她吐出醇香的烟圈:“我自己。”
真是吊诡的名字。
欧蔷又道:“除了郑妍,你的脑海里,还有其他的记忆吗?我的意思是,你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记忆?你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是郑妍吗?”
黑弥撒点了点头,神情十分茫然。她的深褐唇纹皲裂幽深,像是永远寻不到尽头的黑暗迷宫。
欧蔷一时语塞。
黑弥撒的指尖轻轻拨弄燃尽的烟灰:“至于怎样流落到摩罗市精神疗养院,欧小姐,我不记得了。”
疗养院的护士曾对欧蔷说,如果黑弥撒过分地去想她的过往,则会抑制不住地头痛。每当头痛时,她必定歇斯底里地尖叫,护士只好给她打一针镇定剂。
欧蔷轻轻用金属长柄勺搅动着卡布奇诺,安慰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别过分难为自己。”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黑弥撒对怀有耐心的欧小姐依赖许多。除了欧蔷,其他人都把她当成病人,甚至用束带绑起来押运,就像从一个动物园送往另一个动物园的困兽。
黑弥撒低声说:“谢谢你。”
这三个字说得太轻太轻,如果不是欧蔷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你没有什么要谢我的,”欧蔷偏头,她头顶的毛茸小熊发卡颤了颤,“还有,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黑弥撒望向天边,谁也不知她在看什么:“欧小姐,我想请你喝一杯咖啡,可惜我没有钱。”
欧蔷:“嗯?”
黑弥撒眼神里的哀伤像迷雾一样:“我用黑弥撒这个笔名出版的收入,全都在摩罗市疗养院院长的腰包里。”
因为她是精神病人,没有完全行为能力,所以没有收入。
欧蔷心尖有微微的刺痛,她问道:“你写了什么?”
“几出戏剧而已。”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严肃刻板的欧葵竟然允许员工在S.U.总公司养猫。欧蔷刚舔着焦糖珍珠冰激凌走入大楼,就听到一阵甜腻的喵喵叫。
抱着文件夹的员工们向她问好:“HI,二小姐!”
欧蔷一个白鹤亮翅跳上暖色的会客沙发,姿态不羁地半躺吃冰激凌,活脱脱一副二世祖的模样。
助理为她端上柠檬茶:“请。”
欧蔷惊讶地看着那只长得很抽象的黑猫:“那个,我姐真的允许你们在总公司养猫?这不像她啊!她没让你把猫扔出去吗?”
二人说话间传来高跟鞋的清脆声响,是肩披西服外套的欧葵走过来,她冷冷道:“这只猫是我留下的。”
闻到冰激凌的香甜,黑猫激动地向前扑去,欧蔷这才发现它有条腿瘸断一截,走路摇摇晃晃。黑猫的粉鼻下有一块白斑点,像极了小胡子。
助理一边为柠檬茶加薄荷,一边说这只猫的来历:“它叫希.特勒,原本是一只遭人虐待的流浪猫。家主看它可怜,在外面找不到东西吃,还经常被打,就把它带回总公司了,养在这里,当个吉祥物。”
欧蔷恬不知耻道:“总公司的吉祥物不是我吗?”
助理:“……”
欧葵疲惫地揉一揉自己的额角,点燃一根乌普曼:“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冰激凌吃完了,欧蔷走上前去跟姐姐说正事。总公司的员工们情商何其高,除了欧葵的贴身特助,其余人即刻回避。
欧蔷一本正经道:“家主,我们调查一下郑妍的资料吧。”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相信她说的话?”欧葵一边往冰川大理石烟灰缸里弹灰,一边微微蹙眉,“剧作家郑妍在上个世纪就死了。她只是精神出了问题而已,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欧蔷摇头,巴洛克白玫瑰耳环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晃动:“我注意到,黑弥撒习惯用左手抽雪茄。昨天我上网搜索郑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