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公馆。
蝴蝶公馆曾被历史学家评为最具有古典风韵的巴洛克式建筑(1),于十八世纪建成,而今修缮之后成为了私人别墅。别墅内碧荫萦绕,溪水流泉,墙壁上雕满天使圣像与各种名贵蝴蝶,犹如一场伊甸园盛宴。而今公馆内不只有这些蝴蝶雕塑,主人又豢养了不少奇珍异兽,譬如宝石黑天使、银毛羊驼、喀布尔犬(2)与白孔雀,溪边则种满橘色洋桔梗。
公馆几经转手,到了二十二世纪,它的主人成为一名国际著名心理学家兼雕刻艺术家——欧蔷。
此时,心理学家欧蔷穿着白医褂,正在洒满阳光的桔梗花丛里等她的患者。作为心理咨询师,最重要的就是看起来和蔼可亲,易于共情,所以欧蔷散下来柔软的黑鬈发,唇上噙着浅浅梅子红的唇膏,笑得温柔。
午时零十三分钟,患者终于来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然而这患者由四五个强壮护工禁锢在中央,嘶吼尖叫的声音仿佛闪电穿透棺木,“啊——啊!!啊——”
欧蔷能闻到她身上幽腐糜烂的味道,这来自首都疗养院。
护工说:“欧医生,这就是来自摩罗疗养院的黑弥撒……”
被禁锢的恐怖女人缓缓抬起头,僵硬的五官掩埋在长长的黑卷发里,目光阴戾。这样的女人,使人联想到商业恐怖片里的恶鬼。
欧蔷却闲适地摘下一朵桔梗花,把玩在手中,美眸匀笑:“黑弥撒小姐,幸会。请你们把她放开,可以吗?”
护工们没有动,照旧禁锢,侵夺她身体的主权。黑弥撒仍然是剧烈挣扎伴着亢奋尖叫,仿佛要将世界都撕碎。
“放开她吧,没关系的。”欧蔷善意地将桔梗花送给黑弥撒,“见面礼,请笑纳。”
护工唯恐黑弥撒伤害欧蔷,并不敢放开禁锢。忽然远处有威严的女声响起:“放开吧,听她的。一切责任无需摩罗市疗养院承担。”欧蔷遥望过去,声音的主人是她姐姐欧蔷。护工们这才解开黑弥撒的所有束缚,离开桔梗花丛。如此一来,花丛中只剩欧蔷与病患两人,不像是心理治疗,倒像一场浪漫的约会。
欧蔷再次打开姐姐发给她的病历单——
摩罗市疗养院·绝密资料
姓名:未知,笔名是黑弥撒
年龄:未知,大约三十岁上下
疾病:监狱综合征(3)
住院时间:十一年
欧蔷一直等眼前的人不再歇斯底里,递给她一杯黑咖啡:“被束缚带绑起来可没法儿喝咖啡,对不对?”
黑弥撒虎视眈眈地看她,并不接醇香的黑咖啡。
欧蔷并不在意她的冷漠,像至交好友一样与她午后闲聊:“我姐姐喝黑咖啡从来不加糖,为的是提神醒脑,处理公司的事务。”酒窝笑得打旋儿,“我却不喜欢这样,太苦了,你呢?”
黑弥撒照旧一言不发,仿佛一具尸体。
“哦,咱们不说咖啡了,说说别的吧。”欧蔷忽然摸起身边的喀布尔犬,逆毛揉弄起来,“偷偷告诉你个秘密,前段时间我在冰蓝海岸跟一只红毛袋鼠干了一架。对,是干了一架,不是干了一夜,请你相信我,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大概是发觉欧蔷并没有恶意,黑弥撒的目光逐渐柔和起来,听她笑谈。
欧蔷缓缓望着黑弥撒,眼神中有骄阳似的光晕,她朗声笑道:“其实,无论是单双向抑郁症、第欧根尼综合征、身体畸形恐惧症还有我们要详谈的属于你的监狱综合征,都是现代社会人们冰冷定义出的程序。在我看来,没有病人会无缘无故尖叫,一切终有源头。换句话说,我身为心理医师,应该尊重你的一切,包括歇斯底里。从神秘学的角度来说,每一个病人都是完完整整的。”
黑弥撒僵硬的五指撩起她的黑卷发,她的眉眼将行就木,死气沉沉,甚至连眼瞳也一动不动,仿佛是硬生生镶嵌入的玻璃珠。
看见这样一张脸,你只会想到提线木偶。
“我不是人,”黑弥撒定定地说,“尽管无人相信,但我没有说谎。——我不是这个世纪的人,我叫郑妍,来自二十一世纪,是一名剧作家。”
蝴蝶公馆的空气顿时凝固了,知更鸟也不敢啁啾啼鸣。
欧蔷在脑海中回想,剧作家郑妍确有其人,也确确实实活在二十一世纪。然而她很年轻就神秘死亡,尸体被分割后抛向五个不同地点。
华谊集团的总部设在江眠市。
招标会之后,华谊集团的行政总裁司雪绘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略作休息,晚上还有一场盛大的媒体宴。金丝楠木的办公桌静静躺着死亡的绿酒鸟尸体,还有一套冰冷的生物解剖刀。
她要把这只绿酒鸟做成标本,还原它生前的模样。
雪绘的动作比专业标本师还娴熟,她先给绿酒鸟剥皮,剖出组织与内脏,再镶嵌熠熠发光的义眼,十指翻飞,令助理们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