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为快不破。金台夕语速快,所以吵架从未输过。
哪怕是被七八个女生围着讥讽,她也能稳定输出,顺时针把一圈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世上偏有些邪门的武功,招招奇诡,打得人措手不及。
使这种阴邪功夫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比如周牧野。
高一某天放学后,金台夕照例留下打扫卫生。
自己的教室自己扫,这是求是中学的规矩;一班的教室金台夕扫,这是班长的权力。
她涮完拖把回到教室,人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一个趴在桌上还没睡醒的周牧野。
金台夕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在教室睡觉,一时兴起,用拖把绕着他的课桌画了一个圈。
水渍像一个结界,把酣睡的魔王禁制在巢穴里。
然后戴上耳机拖地。她初中时也没少在课后做这样的苦力,只不过身边总有嬉笑打闹的朋友,一边聊八卦一边分享零食,不像现在,不仅没人陪,还有人碍事。
歌曲放完一首半,她也拖完半边折返回来,刚才还呼呼大睡的少年已经坐在了课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指指脚下:“这儿还没拖。”
金台夕扬起下巴:“你倒是让开呀。”
周牧野抬起腿,让出地面空间,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像极了大多数家庭里懒惰的父亲,不干活还不肯挪窝。
金台夕本就心里有气,不肯弯腰屈就,受腿下之辱,于是把拖把杆往他椅子上一磕:“你自己拖吧,我不伺候了。”
周牧野似笑非笑:“这么敏感?”
他这副样子最讨厌,自己不羞不恼,高高在上审判别人的情绪,好像万事都不关己。
“周少,是您家里两百平米的大床不够舒服吗,非得在这儿睡觉碍事?你爱拖不拖,我走了。”
周牧野跳下桌子,轻轻松松踏出包围圈,站到她面前,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感袭面而来:“我没嫌你打扰我睡觉,你倒嫌我碍你的事。”
金台夕自然不会被他吓倒:“不合时宜的睡眠就是骚扰,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又不是子午线,时间不是靠你划分的,凭什么你睡觉别人就不能出声?现在是放学时间,我打扫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开?”
她说的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周牧野却听笑了。
“金台夕,你还真把自己当清洁工了。”
金台夕一愣,脑子里的电路断了一瞬,待重新接起来,已经因片刻的齿音输了气势。
对方又适时补了一刀:“要不你转学吧。”
这个选项在无数次在她脑海中浮出水面,又无数次被她狠狠按回去,按下葫芦浮起瓢,反反复复——在她金台夕的字典里,逃跑就是认输,认输就是丢份儿。
“我为什么要转学?我又没做错事。”
她捏紧了拳,声音矮下去,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在期待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周牧野瞄了眼横在地上的拖把:“赖在这儿有意思吗?”
听话听音,金台夕知道,他是在讥讽自己死皮赖脸,非要挤进不属于自己的阶层。可她也实在没看出来,他们这群人比她的胡同街坊能优越到哪里去。
可她不喜欢,不代表她就要灰溜溜地逃走。
她踏上椅子,从海拔上藐视他:“有意思,特别有意思。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周牧野没有理会她的中二发言,径直走了,两手空空,连作业本都不往家带。
金台夕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然后把脏拖把横在了班长的课桌上。
当年她太过年轻,只觉得周牧野说的话冷漠又扎心。长大后看了一本职场手册,知道这是典型的PUA招数——先否定你的情绪,再贬低你的人格,然后忽略你的存在,让你不由得屈服。
几年过去,她已经大大成长,再不可能着他的道。
她丢失已久的好胜心,忽然被旧人旧事勾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她暗自下定决心,这回再有唇舌交锋,一定要赢得干净漂亮。
趁着周牧野外出打工,金台夕进了302收拾个人物品。
302一个上午就从杂物间变成了整洁的一居室,地面亮得能映出人影,窗帘、床单甚至灯罩都换了新的,陌生到让她以为自己在私闯民宅。
墙边放着一个突兀的巨大纸箱,里面放着自己高中时的作文本,大学时的瑜伽垫,也有前两年攒着没卖的易拉罐,还有周牧野看过的那本《文物学概论》——想来房间已被人整理了一个遍,她那句“什么也不准动”成了一句无用的空话。
她捂了捂脸,赶紧细细翻找各个犄角旮旯,生怕遗漏什么黑历史。
傍晚时分,金台夕还趴在地上,用扫把扫荡床底。
忽然感觉床板一沉,险险砸到她鼻梁。抬头看去,床沿上已然坐了个人,正神情复杂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