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宫里仍没有传出消息来。清晨,天还没亮,孟握瑜整整衣冠,只能硬着头皮去上朝。他和陆羽空一同坐着陆家的车马,往宫门口去。陆羽空和孟华唐昨夜留在孟府过夜,陆府打发了人来问,陆羽空只叫了自己小厮陆奋回去回话。
马车缓缓走着,孟握瑜掀开车帘看了一阵,只见朱雀街上空旷寂寥,还不见多少行人。只有不少同僚,或者坐车马,或者坐轿,或者加紧走着,都朝着承天门去。他放下车帘,看到陆羽空正在闭目养神。眯一会吧。陆羽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待会到朝上,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局面。
孟握瑜嗯了一声,也不多言。他心中虽装着事,却是个性子沉稳的人,一向不喜欢啰嗦。此刻既不能做什么,多说亦是无益。他索性闭上眼,听着车轱辘沿着青石板路,有节奏地向前滚动而去。
很快,两人到了宫门口。此刻,天已经蒙蒙亮,宫门口三五成群,都是进宫的朝臣。孟握瑜和陆羽空刚走到宫门口,便迎上来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斜着眉目,将孟握瑜上上下下瞟了一眼,才说道,孟翰林,宫里传出话来,叫你今日,不用面圣,且回去歇着吧。
孟握瑜似乎早有预感,不慌不忙地问道,这位公公,有没有说为何不让我面圣?小太监冷哼了一声,从鼻腔里滚出话来,这上面的意思,我怎么能知道?不过传句话罢了。话我已经带到了,在这风口里白站了半日,真是晦气。
说着,眼神尤转,瞟了孟握瑜一眼,便要走。孟握瑜恨这太监奸滑势力,受了这些冷言冷语,气得满脸通红。陆羽空却将太监一拉,笑道,黄公公,我站在旁边,你怎么理我也不理。原来,这个小太监姓黄,是如今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夏彦的干孙子。
黄公公这才认出来般,换了一副嘴脸,笑道,这不是文昌伯爵府的三公子嘛?哎呀,小的眼拙,眼拙。陆羽空说,黄公公是夏首监身边的红人,自然贵人多忘事。今日天凉,辛苦黄公公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给公公打壶酒暖暖身子。说着,早摘了怀中荷包,悄悄按在太监手里。
黄公公摸着,是一枚足足大大的元宝,只不知是银的还是金的。一时便喜上眉梢,说道,还是文昌伯爵公子懂事,不像某些人,三公子,你这内弟,可不太懂事啊。陆羽空笑笑,伸手将正要发作的孟握瑜一拉,又对黄公公说,公公最受夏首监看重,孟学士是我泰山,如今又突然通知不让我这内弟入殿,我们这一家人,内心实在惶惶啊,还望公公指点。
黄公公听说,顿时拉了脸,面露为难。陆羽空见状,又解下腰中玉佩,说道,这枚玉玲珑是上好的墨玉,黄公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拿去赏小孩儿们玩。只求黄公公指点。黄公公四下看看,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是公子问我才说。这也是从御前听来的,孟学士这次只怕要不好。陛下说他有不臣之心,要严查此事。今早叫了人来,只怕很快就有圣旨到孟府,公子还是早做打算。说着,瞥了一旁的孟握瑜一眼。
陆羽空听着,也是一阵阵心惊,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额头冒出冷汗。他清了清喉咙,才说,公公……可知道孟学士……是因为何事?黄公公摇了摇头,说道,公子,不是咱家不说,是确实不知道。咱家也不能在这里多待,还得回去复命,这就告退了。
说着,便混入上朝的人群,匆匆走了。陆羽空看了孟握瑜一眼,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冬日的朔风刮起来,孟握瑜只觉得烈风如刀,一刀一刀都割在他身上。陆羽空说,握瑜,你坐我车回去。我先上朝去听听,看看今日朝堂上到底要说什么。
孟握瑜点头,拜别了陆羽空,自往孟府回去。回到孟府,看着简陋的大门,他不由疑惑:不臣之心。父亲到底说了什么,引得陛下有了这样重的猜测。他一步一步,走回堂屋,不过几步之遥,他却觉得极远极远,似乎永远也到不了。
堂屋无人,孟握瑜好不容易进去,扶着椅子坐下,看着空空的厅堂发呆。仕途凶险,他一直知道。只是没想到,惊天的变故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足。他畅想,且为之努力的未来。很快,就会变成一纸空文。
父亲啊父亲,你虽然想保全我们。孟握瑜在心里叹道,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我们完全陷入了被动,甚至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要遭遇这份莫名的横祸。
正想着,孟华唐掀起帘子进来,听到握瑜回来,又见他脸色惨白,华唐立即便说,握瑜,咱们家,是不是大难临头了?孟握瑜看着大自己两岁的长姐,凄凄一笑,嘴角抿成一个漂亮而悲哀的弧度。虽什么都没说,但孟华唐立即便明白了。
她身子一软,只觉得眼前一黑,歪坐在椅子上。愣了半日,才低声楠楠道,母亲当日说得没错。总有一天,父亲……父亲要害了我们几个。孟握瑜双眼微抬,长姐的话,他一字一字,都听进了耳朵里,只一声未吭。孟家一兄一姐都枯坐着。年幼的孟怀瑾此时仍在书房里,端着书,双眼却看着窗外两只小鸟打架玩。孟冬则又不知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