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晚记得解剖课上,闻天舟曾经给他们讲过,人体有时候是很神奇的,它有自己的秩序,面对问题有自己的对策。
比如外科医生做完肠道手术后,把肠道塞回肚子里就可以了,它们会自己复位;比如生理上的疼痛忍受不了,就会晕过去;再比如面对极致的不能承受的痛苦时,大脑也有可能会选择遗忘。
荆晚觉得,她应该是忘了。
她不记得那个长夜的结尾,后面几天,校领导和老师轮流找她谈过话,同学们也议论纷纷,可除了晚自习结束班长递过来的那支烟,她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然而明明已经忘了那么多,可有些细枝末节却愈发清楚起来。
她记得她裸着上身躺在地上,塑胶跑道上那些分散而稀碎的砂砾,匍匐在她身下,对她的皮肤输入细密而持久的疼痛;她记得徐晚凌收手之后,有两个人又踢了她两脚,其中一个人穿的是知名运动鞋,鞋面很脏,对钩符号颜色猩红,让人想到血,也让人想到泥;她记得有个人试图非礼她,伸手要摸她的胸,那人的手背虎口处有一颗痣;他也记得那只手被人拦了下来……
那时荆晚在混沌中抬头,让她免受非礼的,是那个把她骗到操场的黄毛。
黄毛拦住了那个恶心的男生,转头对徐晚凌说:“凌姐,今天就到这吧,再下去就出事了。”
然后就是他们嬉笑着散去,好像他们今天来,只是看了一场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好戏。
荆晚的背上突然就盖了一件校服,是黄毛临走时扔给她的,荆晚看了他一眼,黄毛的眼神里好似有歉意。
这是荆晚关于那天晚上最后的记忆。
因为荆晚没有按时回去上晚自习,班主任和在校的老师满校园找她,找到荆晚的时候,她就躺在操场主席台下面的阴影里。
当天晚上,荆晨和林襄接到女儿受伤的电话,赶到了离一中很近的颜城第一人民医院。
林襄看到女儿的脸,当场痛哭起来,几乎晕厥。
外科急诊的年轻医生给荆晚处理了头皮和脸上的伤,有些义愤填膺:“伤成这样,可以追究责任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旁边的主治医师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让他别掺和别人的事。
太混乱了。
老师的安慰、母亲的哭声、父亲对老师们的质问、医生对伤势的评估还有荆晚不间断的耳鸣交杂在一起。
那天夜里只剩下混乱。
可是荆晚没有哭,也不再说话,哪怕后来那些不良少年的家长一个个找过来,有人威胁,有人苦求,有人恨不得再打她一顿,她也依旧沉默着。
直到所有监控调查清楚,当事人被一个个找到,家长和孩子们一起聚到了颜城一中的校长室。
徐晚凌还是很嚣张,她趾高气昂坐在椅子上,对荆晨和林襄说道:“我爸是颜城银行行长,我妈在香港有公司,我的学籍档案也都在香港,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我和陆意礼青梅竹马,打从出生就认识。如果她荆晚不犯贱,我能无缘无故打她吗?一个巴掌拍不响,与其怪我,不如问问你们女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闭嘴吧你!”徐晚凌的爸爸徐有义听到女儿的话出言制止,转头又对林襄说道:“荆晚妈妈,咱们也都年轻过,你也明白,小孩子之间,因为感情打闹,也是难免的事。这次确实是我们凌凌过分了,这样,你们看医药费多少,还有误课费、精神损失费,咱们都可以谈。”
“谁要你的臭钱!”林襄指着徐有义骂道:“如果今天是你们家女儿被打,你会就这么算了吗?!道歉!赔偿!坐牢!你一个也别想逃!”
“荆晚妈妈你先不要激动。”不愧是做行长的,徐有义确实很沉得住气:“你看,你们家晚晚也高三了,我刚才听在座的老师们说,这孩子成绩很好,是考一流大学的苗子。凌凌这边呢,她和她的这些朋友们都还没成年,也追究不了多少法律责任,可能警告教育一下就过去了,你们也知道的,《未成年保护法》嘛。如果你们非要一个说法,这样,将来晚晚考大学,可以去香港,港大,港中大,都是很好的学校。我们在那边也有些人脉,这样晚晚生活上有人照顾,毕业之后留在那里也不成问题,我们可以给她找最好的公司、最好的最适合她的职位,年薪数十万上百万都是有可能的。你们要是觉得口说无凭,咱们可以签协议,找律师公证。这是我们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但如果你们还不满足,那我们也只好奉陪,不过这样一来,晚晚受影响肯定是比凌凌更大一些。”
“你们!”林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正在这时候,校长办公室走进来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
她在门口已经站了一阵子,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听清楚了徐有义的无耻说辞。
她走进来环顾一眼,然后走到黄毛跟前,抬手狠狠扇了黄毛一个耳光,黄毛的嘴角当场就出了血。
紧接着她就走到荆晚面前,“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