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柳忱,几次欲言又止。柳忱感觉到氛围的凝重,也缓缓敛了笑容:“有什么话,你尽可以说就是。”
谢添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闷闷的说道:“柳清人的死,是我对不住你。算起来,你在这世上也没几个亲人了,可我却没替你保护好这唯一有血缘的父亲。”
虽然柳清人死的当日谢添对三皇子说的信誓旦旦,但是真正面对柳忱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没底。那毕竟是她唯一有血肉亲缘的父亲,这个人没了,柳忱便再也没了归处。谢添觉得对不起柳忱,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有点不敢去看柳忱的神色。他心情忐忑的对着柳忱自省,一番话落罢,却迟迟未听见柳忱有所回应。谢添心情越发不安,忍不住悄悄将被子掀开了一角,却看见被子外面的人一脸平静。
既无愤怒,也无哀伤。
柳忱将被子剥落,仔细的替谢添掖了掖。
“你对我的这片心意,可比那个所谓的父亲要令我感动的多。”想起过往种种,柳忱面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我父母的事,想来你也应该已经听说了。当年先帝有意要将我母亲娶进宫里,是柳清人卑鄙下作,用了手段玷污了我母亲。后来他又背信弃义,娶了小江氏做正房夫人。母亲自生下我后,整日都郁郁寡欢,她就仿佛是那被关在屋子里的一只鬼,身体犹如行尸走肉,灵魂早已飞入了地府。柳清人,他害了我母亲一辈子。”这段过往,是柳忱幼时便烙印在心中的痛。她从未对人提及过,也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痛恨和苦楚,可今日面对谢添,柳忱却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划过淡淡绯色的香腮,悄无声息的落入了领口。
谢添目光随着柳忱的眼泪滑动,伸出手指痴痴的追逐,在一滴眼泪堪堪滑落的时候稳稳将其接住,紧紧的攥在了掌心里。那是已经过去了的、独属于柳忱一个人的苦楚。他可以替她背负将来的苦难,却并不能改变过去。眼下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只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后来我稍微长大了些,五官便显露出了端倪。那是近乎于与我母亲一般无二的模样。”柳忱一句话将谢添从深思里拉了回来,他精神震了震,知道柳忱这是在对自己交代这张脸的来龙去脉。其实也不肖柳忱多说,谢添也能多少猜到一些眉目。毕竟大江氏当年如此名震朝野,最终却落得那般惨烈的结局。倘若自己的女儿也拥有这般容貌,只怕是死了也不能安心。
“母亲故后,我被师父带到了三清观里。依着母亲临终前的遗愿,我便用药水将原本的面容隐了去,易容成满脸麻子的模样。在那期间,小江氏曾多次派人去道观里探看,见我容貌粗鄙,渐渐也就放了心。师父说小江氏其实很害怕,她怕我长成母亲那般倾国倾城的模样,碍了柳忬的路。”
谢添握住柳忱的手安慰:“是她们自己心思肮脏,错不在你,更不在你的容貌上。容貌丑陋也好,倾国倾城也罢,你都是我认识的那个柳忱。我母亲当年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她老人家真的很有眼光。”谢添夸赞柳忱的同时还没忘了捎上自家那个立了大功的老母亲。
柳忱自恢复了容貌之后,原还有些不大习惯,这种感觉就如同被扒了一层衣服似的,稍微有些羞耻。可柳忱听了谢添这番宽慰之词之后,忽然就觉得心里一轻,似乎已经有所释然了。她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珠,红着眼睛,笑的一脸轻松:“所以啊谢添,这世上任何地方都能是我的归处,唯独柳府不是。”
“我倾尽这许多年,做的许多努力,都只是想离那个地方远一些,再远一些。”
夜里的风轻轻吹开窗扉,北风沿窗而入,卷起了柳忱一头长发,绣带纷飞。柳忱的嘴角勾着明媚的笑意,目光缥缈纯粹,宛若山谷里空灵的一抹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