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事成的在广播里吼出的关爱,是徐诺从前作为林知呦家人时,一直做不到的限度。陈事成的声音在车站里传得越远,徐诺的羞愧也被传得越广。得而复失的惴惴不安,在逮到那高大男人的时候全部化成嫉妒的怒火。
这个黝黑粗犷的乡下男人和他的林知呦做了两年的家人吗?就是这个人从他身边带走、藏起林知呦,让他焦灼至心死吗?
被明克和保镖死死按住的男人侧脸贴在地板上,目光却在凌迟他。
徐诺点燃一支烟,缓慢的呼出一口烟气,等烟雾将尽,他才盯着陈事成的眼睛问:“刚才你说,想要替林知呦揍我,是么?”
陈事成挣扎着,颈上的血管根根暴突起来:“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利,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你。”
旁边的人翻了陈事成的包,将几张证件递到徐诺面前:“退伍转业?饭馆店主?就你,也配和我比?”
陈事成挣扎得更厉害,他肩上的肌肉全部因用力而鼓突着:“姓徐的,你这样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为难她,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
“我如何对她,和你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徐诺踩灭了烟,站在广播室门口,双手插在兜里,定定的站在门口等着门开,“我和林知呦周旋了前半辈子,为难与否她说才算数。她要是恨我,我就用后半辈子让她恨。但她想一走了之,是白日做梦!”
这时,有个穿黑西服的男人走进来,悄声对徐诺说:“是她,人来了。”
陈事成听得心里一沉,挣脱不出压在身上的人墙,只能用最大的力气对那扇冰冷沉重的防盗门喊:“别进来,陈如意,快走啊、走啊!”
陈事成被人用东西捂住嘴,失去声音的他眼睁睁看着那扇门被林知呦推开,他亲爱的妹妹正被徐诺接住抱个满怀。
陈事成看到徐诺怀里的林知呦发出小兽一般的痛呼,看到原本对他狠着一双红眼的徐诺,在抱住林知呦的时候忽然柔和了目光。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发不出声音的陈事成躺在地上看着相拥的两个人,气愤变成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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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呦滚烫的额头无力的抵在徐诺肩膀上的时候,徐诺的心都凉了。
他在等待林知呦打开门的几分钟里,脑中转了几千种想法。愤怒的、嫉妒的,甚至是委屈的。他恨不得自己冲出去抓住林知呦。但他不能,他必须要让林知呦自觉自愿的投入他的怀抱,那是他尊严留给他的最后执拗。
林知呦来了,但却跌跌撞撞的。她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红晕,从前他很少在林知呦脸上看到这样虚弱的病态。但通过林知呦的主治医生,徐诺知道现在的林知呦非常不好。
“徐先生,在救治过程中,我们发现林小姐有十分严重的营养不良,并且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在病历中,我们没有发现林小姐有任何病史,但作为成年人,这样严重的营养不良症状多数出现在患重大病症后的护理中。既然您也确认林小姐没有患过重症,我们的建议是,留院观察。”
去往医院的路上,徐诺抱着昏沉的林知呦,恨不得飞进医院去。
车窗外,秋日的阳光尚有温度,照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偏偏有彻骨的冷。
林知呦在见到徐诺的时候,支撑着她的精神力终于全部耗干。她躺在徐诺怀里,他搂得越紧,她抖得就越剧烈。
她在做梦,恶梦。他却以为她只是疼痛。
“病人情况不乐观……”漫长的紧急治疗后,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斟酌许久才继续说,“我们给病人做了系统的检查。除了上次检查出的营养不良问题,我们发现病人身上还有多处严重挫伤——我是说,由于病人身体很虚弱,上次住院时护理过的伤,不仅没有恢复,反而因为发烧有加重的迹象。另外我们还发现,病人的右小臂曾经骨折过,但因为救治的并不充分,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终身病症。”
徐诺把昏睡的林知呦放在医院的急救床上时,他尚能用脑海中林知呦从前的模样欺骗他自己。
但医生的话,却让他彻底明白过来,面前的林知呦早已面目全非。
主治医生注意到徐少爷的胸口有微微的起伏,仔细看面前的人,一股疲惫正从他充满血丝的双眼中溢出。主治医生动了恻隐之心,说话大胆了些:“徐先生,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但在这之后的恢复需要更长久的时间和耐心。您是知道的,右手是多数人的惯用手。我曾经很喜欢林小姐的画作,可以算是她的小粉丝。所以林先生,如果您愿意,请您为林小姐请一位心理医生。她的余生已经没有办法再画画了。”
主治医生的话字字顺耳而入,如一把把狠厉的冰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
——阿诺,看我看我!怎么样,我的画好看吗?楚姐姐都夸我画得超好呢,她还说我们两个以后可以一起办画展。我厉不厉害?
——阿诺,做我的模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