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茫茫,四野荒凉,僻陋墓冢前,一道颀长孤影踏月而来,驻足凝望。
“此生种种,来世必……”
男子嗓音低哑,朦胧面容泛着冰冻三尺的寒光,玉笛划破指尖,仿佛在无字墓碑上歃血为盟,抬手间银丝宽袖褙子随风飘动,将一朵玉兰花留与墓主陪葬。
墓碑上血迹未干的字体越来越大——“云庭玥之墓”,几个大字犹如血咒附身,四肢百骸瞬间擢筋割骨般剧痛,最爱的玉兰香也骤变锁喉剧毒,顷刻无法呼吸……
“小姐!小姐!醒醒!”
锦被猛然掀开,一双杏眸乌亮含水,脸颊潮红未退,似鲜嫩多汁的杨梅果。
重生两个月,云庭玥夜夜梦魇缠身,分不清是前世悲剧,还是未来困局,抑或梦里着中原服饰的男子。
在与大岚国一江之隔的西南国度,这样的穿着并不稀奇。不知是谁,却已将其背影深深刻进心底的唯一原因,她觉得可能是前世死前她才得知自己亦是中原人。
云庭玥抹去额头细汗,穿衣下床。流音跟上主子的节奏,挑幔、灭香、为其梳妆。
晨曦微亮,街头便已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为春夏交季的洱城更添一分烟火气。
西街胡大娘的早点摊座无虚席,每张木桌上都摆着招牌鲜花饼和牛乳。这里不仅是享用美食之地,亦是每日传播新鲜趣事的源头。
“明儿四月初一医馆义诊,你说雀衣圣女还会出现吗?”
“不知。”
“算起来她应到了嫁人的年纪,若为世族女子,是会参加今年妍选的吧?对了,我在先生书房还看到了平步青云呢!你猜先生押谁?”
“不知。”
“话说太子怎么看上了威猊将军之女?听闻这云小姐与南旸侯之孙私相授受,已经私定终身了。眼看浴佛节就到,太子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还不如纳雀衣圣女……”
两个书生模样的人边吃边聊,没有察觉身后一个丫头差点掀桌而起,幸而被戴帏帽的女子及时拉走,匆忙之中连鲜花饼都忘了拿。
“小姐,为何不让我去教训那些碎嘴子?浅陋书生竟敢背后毁人名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百姓爱嚼舌根就随他们去吧,我又不会因此少二两肉,没必要剥夺他们茶余饭后那点乐子。”云庭玥浅笑如烟,扶着流音上了马车。
“可是小姐,我真觉得那平步青云不该……”流音见主子不以为意,悻悻然没再说下去。
其实重生之初云庭玥比她更判若黑白,认定万事只要壁垒分明,谨小慎微,前情旧仇便无机可乘。
可匪窝脱险后,太子仍借君圣臣贤之名登府探望,鲜花节如期送来了赏赐。即使她以病为由,隔屏谢恩,婉拒太子私玉时不惜诅咒自己命不久矣,也未能打消纳她为妃的念头。
绑匪雇主销声匿迹,前世谋逆探查无迹,接连挫败令她醒悟,命运的车辙如烙印难复,覆水难收,荏弱与强硬皆无法改变现状,或需以迂为直才可行。
她原非性子刚烈之人,前世懵懂混沌,血债不知仇敌,今生悲剧未然之际,也做不出撼天动地、扭转乾坤之举。
既如此,为何要将自己困于仇恨之中,溺于恐惧之下?倒不如明哲保身,另谋生路,带领全家急流勇退!
老话说得好,此不通彼通,打不过就跑嘛!
“小姐,您推了无数皇家盛宴,为何独独答应了玉小姐的邀请?您之前也不喜金银首饰,突然准备金缕雀衣花串银链,是打算参加浴佛节吗?”
车帘晃动,泄露一丝朝阳,云庭玥勾着霞光的羽睫忽闪,看向流音的眼神里尽是赞赏。
街景随风而逝,马车很快到了南旸侯府。今日侯府长孙女玉清溪生辰,宴请城中各大闺秀,一时间门庭若市。
流音端着生辰礼,递上拜帖。云庭玥默不作声,颔首前行,即便如此,也能感觉四面八方投来各色古怪的视线。
受皇室痴迷中原文化的影响,南丽贵族不但衣食汉化,连亭台水榭也都模仿大岚所建。穿过曲水长廊来到菡池中心,一座两层知贤阁拔地而起,阴凉之下银铃悦耳,百花斗艳。
“庭玥妹妹!”
远处一位面若芙蓉、环佩玎珰的粉裙少女迎了过来,正是今日的寿星玉清溪。南旸侯府与云家世代交好,云庭玥和玉清溪又年龄相仿,虽见面不多,但一直以姐妹相称。
不想一声呼唤,立刻惹来无数惊艳与好奇的目光,前方回眸,后面探头,顿时将她们围成了个圈。
云庭玥心中默念:莫慌莫慌,早有预料,毕竟十六年来首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青丝及腰,发髻上仅一支地涌金莲簪,一身月色金绣云水纹襦裙,披帛飘动于柳腰玉足间,仿佛能看见风的形状。相比其他珠光宝气的千金,乍看实在素淡。
但再看第二眼,便被她欺霜赛雪的肌肤晃了眼,莹润光泽比日华下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