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不可置信地抠着案角,勉强能够站住身形。
因为陆象行这一句冷语,清亮如水的杏花眸溢出了一缕水痕。
她好像还不能完全从陆象行的这句话当中惊醒思绪,对方坐在书案后,抬起的脸,露出愈发深刻的厌恶和鄙弃。
“秋氏,你休想。”
蛮蛮好像终于相信了什么,眼神里不再有那样的执着。
面前这个神情凶狠的陆象行,让她感到害怕。
也许当初,她的哥哥也是这样害怕他,才会把她送来长安的。
蛮蛮默不吭气地退了一步,松开了被抠下了块块木屑的桌角,长履踩到脚下的一块碎瓷,步伐因此而颠簸了一下,她仿佛才想起来,原来陆象行打碎了她送来的鹿血酒。
蛮蛮蹲下身,去拾那些碎片,打算把这些自己带来的东西处理干净,以免她走了以后,陆象行看到这些东西又心生不快。
她承认她被他吓到了,记忆中的陆象行是个腰缠首级的杀神,他率军冲入敌阵的时候,数国连横也被冲垮,毫无还击之力,而他杀一个人,更是不费任何力气,连眨眼的时间都不需要。
而她先前还不知道,陆象行不仅是不喜欢自己,他还,厌恶自己。
厌恶她至极。
蛮蛮万万不敢再心存非分之想,肿痛的腕仍在提醒她保持清醒。
她只好从自己编织的幻梦里及早抽身出来。
可是蛮蛮这个动作,不知怎的又刺了陆象行,她听到他冷冽的不带一丝情感的沉嗓再度梦魇般响彻耳膜。
“不用捡,出去。”
蛮蛮的手才刚刚触碰到瓷片,那药酒染上薄薄的甲盖,渡来一丝热意,蛮蛮被他的声音惊扰,指尖颤了颤。
但她想,还是清理一下为好,这里边的东西,要是被他拾去了拿去给御医瞧了,一定知道她在扯谎了。
可是陆象行却一定要因为她执意把碎瓷片捡起来而制止,他从书案后长身而起,走到蛮蛮面前来,毫无怜香惜玉,大臂一抄,便将蛮蛮可怜的不盈一握的皓腕拽住,将她从药气腾腾的地面拽起来。
蛮蛮那只受伤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生疼的,忍不住喊了声“好痛”。
陆象行皱着眉结,夜色迤逦,一盏桔红灯火辉映在他脸上,照着他眉宇间的戾色。
“你以为这点伎俩能瞒得过我?你方才同你的那个侍婢在房中说什么,以为旁人不知道?我留你们兄妹一命,是看在你秋氏一族对我大宣俯首投诚,两国好不容易换来这须臾和平的份上。若非如此,你兄,早已被我马蹄践作肉泥。”
蛮蛮吓得脖子一缩,鹌鹑似的瑟瑟发抖起来,不敢再看陆象行一眼。
一晌过后,在他冷厉的目光凝住中,蛮蛮哆嗦着软嗓,道:“我、我马上走……”
一眨眼,那股噙之不住的热气沿着眼睑悉数滚落而下,酿作冰露,闪灼着案上桔灯忽明忽灭的灯光。
寒风卷开了那扇半开的房门,房檐下垂悬的竹簟发出窸窣微鸣。
蛮蛮眼眶儿红红的,起初一动不动,直到风把身上吹得冷透,而陆象行终于松开她时,蛮蛮仿佛才想起来自己是会说话的。
只是一说话,难免又杂进来哽咽的声音。
“我马上走……”
她转身,像忽然失去了力气,踉踉跄跄地扶着门框往外走,走了几步,终于恢复了几分利索,最后可以自己直着出去了。
一直到蛮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陆象行才收回视线。满地狼藉。
夜色浓稠,簌雪影乱。
蛮蛮一路狂奔回到自己的寝屋,直到坐到自己熟悉的床榻上,才终于哭出了声音来。
这般上气不接下气地,也说不了话,小苹正好来送宵食,看到了吓了一跳,急忙冲进内寝来,二话不说,就上前抱住了公主。
公主自小性格开朗活泼,在尾云国说一不二,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气,就连当初闹着不嫁陆象行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哭得凶,小苹吓坏了,不知道书房那边发生了什么,只剩揣测,可又不好问,只能摸着公主单薄得纸片一样的脊背,缓缓地安抚着。
那个陆将军瞧着也像是轩然霞举的儒将,昨天在御沟桥从天而降救下了公主,小苹对他也是有过短暂好感,只是人不可貌相,这陆将军不解风情也就罢了,这是说了什么话,惹得公主这样伤心?
蛮蛮好像维持着这个姿势无法借力,她只好蹬掉了长履,把两只冰凉的脚挪到榻上去,环臂抱住了膝盖。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往膝盖和身子形成的夹角里埋了进去。
被挣脱了的小苹,只看到公主哭得一抖一抖的香肩,听到那一缕柔弱的泣声从腿弯之间不断传出来。
蛮蛮自小娇生惯养,她和哥哥都是很小就失去了父母,两人相依为命,哥哥最疼她,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看的银饰都给她寻来,给她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