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出现了插曲,终究没影响芸秋出宫的脚步,还没等石崇礼走远,她就换了轿撵,迫不及待往朝福楼去。
雅间内,延陵渺独坐在轩窗前,俯看街上熙来攘往,眸中一片沉静,似在神游。
酒楼食客并没有对那位遮遮掩掩的矜贵娇女给予过多的关注,芸秋跟随侍从一路上楼,来到延陵渺所在的雅间前。
她抬手捋顺被冷风吹乱的碎发,又仔细检查身上的钗环衣裙,确认整齐端正,才鼓起勇气抬步而入。
“成渺哥哥。”
延陵渺淡淡起身,朝她行礼。
“殿下。”
对于她的顶替赴约,延陵渺完全不意外。
芸秋心底闪过一丝疑虑,左右瞧不出端倪,遂小心翼翼上前,与他相对而坐。
延陵渺不发一言,只斟了茶,将造型别致的梅花茶盏推到她面前。
北风顺着半开的窗隙携雪闯入,落到他宽阔的肩头,很快便化开,洇作小小一点雪渍。
他全身都裹了一层寒气,是踏着风霜夜行数日残留的凉意,神色举止却不见丝毫疲惫,兀自垂眸端坐,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难忍这尴尬的沉默,芸秋局促地挑起了话头。
“多年未见,成渺哥哥倒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怎会?且不说月前曾与殿下在郊外见过,殿下和臣相识于幼时,一别十余年,自然是什么都变了。”
相识于幼时,是啊,谁能想到,一个稚嫩孩童的匆匆一眼,竟让她就此惦念了一生。
她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我说的是成渺哥哥对我的态度,和从前一样,对我不冷不热的,会让我觉得……你很讨厌我。”
“臣对旁人亦是如此,殿下不必介怀。”
他的目光明明落在她身上,却不现分毫波澜,隐晦的日光藏匿在无尽的暝昏之中,瞳内全然透不出她的小像,周身气息凌冽,竟比这冬日更叫人心寒。
芸秋一腔情愫被硬生生哽在喉头,不知如何接话。
少顷,她按下心中惆怅,艰涩道:“我以二哥的身份把你约出来,你可会……不高兴?”
“不会,无论是殿下还是二殿下,于臣并无不同。”
“你如今已是殷王,往后在洛京长住,少不得要同京中权贵结交。你赴二哥的约,定是想与他结识,可如今与你相见之人是我,不就……”
话到一半,延陵渺冷冷打断:“臣从未想过要留在洛京,亦不打算深入朝堂,封侯拜相。臣会出现在朝福楼,实乃二殿下相邀,臣盛情难却。”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想赴约,所以来的人是谁,对你都无甚区别?”
延陵渺垂头饮茶,算作默认。
芸秋咬牙:“你当真这么烦我?”
对方却是答非所问:“殿下所愿,臣无法满足。”
“你怎知我心中所愿?”芸秋激动地倾身向前,带着微不可闻的颤音,“我从未对你提过什么要求。”
“殿下既不愿承认,臣就当不知。”
“你!”芸秋又羞又恼,想骂骂不出口,想要争辩,又不知从何辩驳,一时间急得红了眼眶。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终究是芸秋没能沉得住气,颓唐道:“罢了,你我本就算不得相熟,眼下又才重逢,难免疏离。成渺哥哥可能还不知道吧,父王打算让你任朝中太保,好留在京中辅佐太子哥哥。”
她絮絮说着,没敢再看延陵渺的脸色。
“等你在朝中任职,自然是要时常入宫觐见的,我们……来日方长。”
不等延陵渺应答,芸秋兀自起身,准备离去。
妃色裙摆轻轻荡开,若重重灼目的细瓣,占据了延陵渺的眼。
他敏锐的捕捉到她裙摆处沾染的小片血迹。
酒楼外夕阳渐落,余晖从半敞的轩窗映落,恰巧覆上那抹干涸的红,晃起一簇浅淡的金光。
延陵渺瞳孔猝然收缩,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猛地抓住她的裙摆。
芸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低头发现那抹血渍,心下一惊,慌张道:“这怎么……方才出宫的路上碰到个不长眼的小宫女,许是她蹭上的。”
想到此处,她恨恨咬牙,决定将这一切都归咎于石崇礼。
“宫女?”他垂下眼帘,眸底寒霜骤结,“哪个宫的宫女这般大胆,竟敢冲撞殿下。”
“三哥殿里的人。”芸秋含糊应着,用力把自己裙摆拉了回来。
他亦在此时松手,另一只手却早已紧握成拳。
“时辰不早了,成渺哥哥,告辞。”在他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芸秋再不愿逗留,抿着嘴急匆匆下楼去了。
是日,芸秋惯常到丽德殿给阳皇后请安,撞见了前来受训的石崇彰。
受训的因由不外乎那几样:沉溺美色,冷待皇妃,行事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