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始终不达眼底,“姑娘不放心我等留宿,却敢孤身同行,当真是医者心善,在下佩服。”
她权当没听出延陵渺话里的阴阳怪气,顺水推舟:“你们跋山涉水前来,我不好袖手旁观。作为交换,待你毒解,送我到商禹便可。”
她做梦都想回到商禹去,此一心愿未了,便夜夜不得安宁。
没有预想中的多次拉锯,延陵渺略略颔首,果断同意了。
苏南烛行李不多,拾掇半日,只带走一个包裹,一个佩囊,以及一摞药包。
许是出于对大夫的照顾,又许是嫌弃她脚程慢,延陵渺示意她同乘一轿。
说是轿撵,空间却比一般车舆还要宽大,长椅上铺设柔软坐垫,角落置有柜橱,椅侧放有茶几和茶具,其上一角,有一个小巧的天青冰纹瓷瓶,里头插着一枝凌霄花,花杆微垂,喇叭状的殷红肆意绽放,显然正值盛时。
当真是由内而外,始终如一的奢华浮夸。
苏南烛快速打量一圈,垂首坐到一旁。
延陵渺未曾抬头,目光却越过面前书卷,悄然落到她身上。
她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裙,袖口过长,反复叠了两层,长发呈现不大健康的栗色,被随意编作麻花辫,搭在一侧肩头;小巧的耳垂在碎发间时隐时现,被闷热熏烫,透出粉嫩春色。
山风自轿窗冉冉而入,撩起她面巾一角,延陵渺恰在此时抬眼,捕捉到她光洁的面颊上,隐约可见几团斑驳青绿。
似光滑白石上突兀附着的青苔,很是碍眼。
“忽而同行,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延陵渺放下书卷,率先打破沉默。
“苏南烛。”
名字许久未用,重新说出口,总觉得艰涩。
延陵渺颔首,将手旁新泡的热茶递给她:“往后几日,便要倚仗苏姑娘了。”
对方双手接过:“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石。”
北晋皇族,确是石姓。
她按下心中猜想,有样学样:“此去商禹,还要多谢石公子相送。”
“苏姑娘客气。”
两人各怀心思,恰又对上视线,少不得相互试探。
“适才我等贸然闯入,可是惊扰了姑娘?”
苏南烛拿盏的手蓦地一顿,两侧太阳穴隐隐作痛。
“我自幼随师父在山野久居,不曾想会有外人寻来。”
“哦?”对方沉吟,漆黑的眸子愈加晦暗不明,“如此说来,谷外的机关阵法,可都是出自姑娘之手?”
苏南烛脸色微僵,很快敛去,作惊愕状:“阵法?”
视线相接,少女清亮的浅瞳晖光颤颤,显得既无辜又纯良。
“平日里,我都与师父一同进出,倒是不曾发觉。”
延陵渺恍然。
“没想到,残摩药师不仅制毒了得,奇门阵法亦有极高造诣。”
“可惜了,”少女适时垂眸,眼角渗出薄薄一层晶莹水雾,“他老人家走得突然,我未能承得半分。”
她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为老头哭的一日。
哪怕是演戏。
延陵渺默了默,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姑娘在此避世多年,何以忽然要前往商禹?”
“有一要事需办,路途太远,我所持钱银不多,思来想去,只能拜托石公子相帮。”她装模作样地揩了揩眼角的泪,眉尾低垂,似满腹愁思不可为外人道。
延陵渺冷眼望着,心中疑惑未消,却不再发问。
一行人疾步前行,不知身后缓缓升起星点花火,灼灼成春日纷乱殷红的海棠花,随着潮热的夏风滚动飘移,将空寂破败的药庐化作荒芜。
此处,总归是不能留的。
临行前,她将焚辛子连着火线浸在油中,油逐渐渗透,触及干燥的焚辛子,霎时便能引火。
火苗吞没药庐,欲迈过荒土蔓延向外,头顶处,重重浓云陷落一方空洞,磅礴雨雾倾泻而下,将其迅速涅灭在原地。
越过重山,天边残阳已坠,薄云暖色渐浓。
此行身份特殊,入夜赶路定危机四伏。权衡再三,众人决定寻一处客栈留宿,待到清晨再行出发。
郊外条件有限,即便是客栈里最好的上房,也没能让延陵渺满意。
途中毒发,苏南烛施针替他暂时压制,而今看着简陋的厢房,粗鄙的饭菜,只觉胸口的郁结又重了几分。
延陵渺出手阔绰,给她安排了一间上房。
苏南烛抱着柔软干净的薄被,兴奋地在榻上来回翻滚。待月上梢头,才依依不舍起身,找店家借来药罐,亲自为他熬药。
解药其实无需连服七日,只要服用足量,当日便可解毒。药包内也不过是寻常草药,解药的重点,在于苏南烛从忧弥谷带走的吐金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