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
“散尽千金,意思就是要雇刺客杀了那位少……啊,算算年头,现在应当是老爷了吧。”她转向十八,“你想替师父杀的,就是蒋家现在的老爷吗?”
十八浅浅地点了点头。
“这好办。我可以让……”
“公主。”他打断了她,幽幽地垂下眼眸,“这是我……能为师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虽不愿他的手再沾染鲜血……但她要尊重他的坚决。
不过十八听从了她的建议,决定几日后再出发。
一来能躲躲风头。锦华一直在处理京城流窜的刺客,李长苏手头的人正在急剧减少。再过个几天,他就没有余力打十八的主意了。
二来,锦华正要寄信于锦麟。她能借着这封信,请锦麟帮忙注意一下蒋家,给十八省些力气。
说完正事,锦瑟长出了一口气,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话说回来,还真是巧啊。”
原本生活在爱与快乐之中,却主动入了贼窝。不仅遭受冷眼和欺辱,还死在了丈夫的投毒之下。
“那柳家的大小姐,简直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唯一的不同是,柳家大小姐从一开始就活得很明白。
不像她,自始至终都是被玩弄的那个……
自我感慨了一会,她才突然想起沉默的十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啊对了,后来的事你都不知道。”毕竟他因武功全废,在她出嫁前就离开了皇宫,“上一次我虽然如愿嫁给了李长苏,但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沈茜天天跟我对着干,连下人也……”
“我知道。”
十八好听的声音忽的传了来。
“我都知道。”
锦瑟顿时怔住了。
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十八垂眸,声音带着苦涩:“但当时的我……除了能在王府附近打探你的消息外,什么都做不了。”
因毒断了右臂,又损了一半轻功。
不仅要打着苦累的零工讨生计,还要想办法从过去的仇家手下逃命。
就算有千百个想带她远走高飞的念头,也是不能够了。
其实不用说,她也很清楚十八离宫后的日子不好过。
可是再不好过……他也来了。
她甚至无法相信,小心翼翼地确认:“你,你还……特意去找过我?”
“嗯。”
轻描淡写的回答好似一阵风,吹乱了原本宁静的心海。
自责与悔恨激起千层巨浪,凝成一句悲切的怒骂——
“你个蠢货!”
越是骂,她的视线就越是模糊。
“我都把你害成那个样子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
十八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也带着执著。
“我只是想,陪你到最后。”
无关主仆,不问对错。
他真的只是想陪她到最后。
锦瑟怔怔地望了十八许久。
原来,前世与今生,他从未离开过。
墨衣鸿影,剑眉星目。那些原本再不想触碰的情感涌了上来。
可恶!
这该死的依存症!这该死的安全感!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已经决定了。
这个人,只能留在她的身边!
锦瑟胡乱抹去眼泪,摆出了已被遗忘许久的公主架子。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不论我在哪里,只要还活着,你就一定要来!”
上一秒还在因为她的指责委屈难过,下一秒又因为她的依赖忍俊不禁。
他知道,他的心早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有些执念,就连本人也无法理解。
但是就算重来一次、十次、千百次,就算是一路苦难、半生伤痕。
只要能奔赴她的身边,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
“我会的,公主。”
——
锦瑟还有很多想问的,不过暂时住了口,催十八先去休息。
为了安葬师父跑东跑西,又遭遇了刺客的伏击,他确实有些累了。
但是收拾完毕,他却先坐到了案前。
今日的危险也要记下来才行。
将册子翻至最后一行文字,正欲落笔,视线忽地瞥到了后面扭曲的画上。
那是断臂之后,用左手勉强记录下来的。
前世那些活着都困难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让人难受。
反正也不会再经历了,干脆撕掉,眼不见心不烦。
手臂正要发力,昏暗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