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堂的清晨严肃而明媚,洒扫宫人扫帚触地的沙沙声、鸟儿歌唱的喳喳声交织,若在平日还能听到弟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极具安详静谧之感。
李善用回毓秀堂的第三天,廖缪缪、梅夷光、章九辂也陆续自轮值之处返回毓秀堂,收拾好个人物品,安排诸事,焚香沐浴,静待明日正式举行出师仪式。
到了第二日清晨,四名弟子各自梳洗毕,穿戴好统一制式的钗环袄裙,在斋舍外聚齐,众人相见感慨良多,遥想起四年前他们初次踏入此地时的场景,皆有恍若重生之感。
自入毓秀堂后,这一代四名弟子宵衣旰食、苦读攻书,无人敢生懈怠之心,后二年女师言道毓秀堂弟子须学以致用、不可纸上谈兵,于是安排四人操练实务,往宫外见识市井人情,又轮流在六局二十四司学着办差。
四年时间倏然而逝,初入毓秀堂时的浑金璞玉,终于被女师雕琢成了可堪重用的名器宝物。
“走吧,”最后还是李善用发了话,“咱们去前面拜见女师。”
四人便一道往前面讲堂走去
“李善用。”
“廖缪缪。”
“梅夷光。”
“章九辂。”
被点到名字的四名弟子在堂前循次而跪。
教习女官年纪已经很老了,手背上满布皱纹和斑点,脊梁却几十年如一日地挺得笔直。她手中稳稳端着一个托盘,上摆着一模一样的四支铜簪,簪头缠作小篆“秀”字图样,簪尾锋锐如刺、泛着寒光,比寻常金玉之物分外不同,多了一股在宫中难得一见的肃杀之气。
“今日是你们出师的日子。”教习女官的目光透着考校的意味,依次落在四名弟子身上,“你们都来说说,这是什么?”
“是毓秀堂出师弟子的表记,有了这个才真正算是出师。”廖缪缪昨夜兴奋得几乎彻夜未眠,此时见问便急急抢着回答。她一直盼着出师,早就开始在打听这方面的消息了。
廖缪缪说的没错,毓秀堂作为宫中唯一一处培养女官的学堂,每名弟子出师时均会获赐一支“秀”字铜簪,簪身上刻着弟子的姓名、辈分,作为某些场合辨别身份的凭证。
毓秀堂择徒极严、课徒极精,宫中女官众多,出自毓秀堂的却是凤毛麟角。自古以来,每一位毓秀堂出身的女官皆能傲视同侪,不论是六局一司的掌印女官,还是因功勋卓著而得封夫人甚至国夫人的女官,无一不有一支这样的秀字铜簪。因此,能拥有一支秀字铜簪,在女官中是极尽荣耀之事。
不过,这并不是教习女官想要的答案,她把目光移向梅夷光。
梅夷光想了想,试探地说:“我想,这是警示,要我们出师之后,无论在何处,无论有何作为,都不要忘记女师的教诲。”
教习女官未置可否,又看向章九辂,其他三人也扭过头,看她如何回答。
章九辂在四名弟子中年纪最长,却最是害羞口拙,在众人注视下紧张得满脸通红:“这……这是铜簪。”
就知道这老实头儿会这么说,其他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女师的目光中也带了点笑意。
“李善用,你说呢?”教习女官看向四人中身材最矮小的一个。
李善用并未急于答话,而是伸手取过一支铜簪,专注地看着那锋利的尾刺,摩挲片刻,才神情肃穆地说:“这是,尊严。”
话一出口,众人俱是神色一凛,教习女官面露赞赏之色,微微颔首,说起了今天的正题:“自毓秀堂立堂,已历一千二百年。今日是你们四位第一百八十五代弟子出师的日子,为师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们。”
跪在堂前的四人齐齐稽首:“恭聆女师教诲!”。
教习女官的声音并不激越,却自有一番温醇沉厚:“毓秀堂立堂以来,历经五代、四十二朝、六十八位皇后,共出过三千七百九十一位入室弟子。这一千二百年来,国覆宫倾有之、后宫倾轧有之、庶孽夺嫡有之。毓秀堂弟子为国殉难者八十七人、死谏尽忠者三十二人、以身殉职者一百一十三人,而绝无一人因私利争斗干犯国法宫规。”
“一千二百年,皇朝尚且更迭了五次,可是毓秀堂始终屹立不倒。正是因为毓秀堂严阃闱之政、杜阉宦之祸,是内宫的中流砥柱,只要有毓秀堂弟子在,就有宫壸肃清、天下太平的一日。”
本朝立国以来,皇室忌惮毓秀堂在内宫的影响力,一直筹谋削其羽翼。教习女官见大势如此,便不肯再去谋划什么,后来干脆以年老体弱为由闭门不出,不预宫务,专心执教,更约束弟子不许张扬,行事以低调为要。
这一韬光晦迹便是二十余年。
此后,毓秀堂的名声逐渐暗淡,近些年更是门庭冷落。四名弟子拜师以来过的便是平淡无名的生活,骤然听到教习女官掷地有声地述及毓秀堂昭彰晖丽的历史,顿时无不动容。
教习女官从髻上抽出发簪,握在掌中,这是一支与托盘中的四支一模一样的铜簪,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