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朝廷征召,才来此任职。”
纪玘这方回答了,才得以与秦以轩身旁的马车里注视两人已久的人点头致意。
他的脸半掩在马车里,侧脸线条利落,此时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柔和很多。哪怕身在闹市,眉宇间却并无烦躁之色,反而温润谦和,是经年积累的沉稳与蕴藉。
很容易就让人想起那句“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所谓端方君子,举世无双。
这样的人,哪怕看着他的身影,也觉得无比安心。
“你,何时回来的?”他看向纪玘。
两目相对,平静无波。
“半月前。”这时间不长也不短。
“如今在何处任职?”这句是秦以轩问的。
“工部都水司。”
原来如此,这不是二人的势力范围,怪不得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你也着实低调了些,要不是你,西北哪这么容易收复……”
周应淮平静的扫了周围一眼,忍不住打断:“你是打算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叙旧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冷淡平静,似乎只作提示,可是身上久居高位的气质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这话显然是对秦以轩说的,不过他倒是浑然不觉,亦未体会到周应淮话中的深意。
倒是纪玘目光闪烁了下,不动声色地环视了周围。
他一看周围熙攘的人群,实实在在的在大街上,确实不合适,加上通济桥马上就要封桥宵禁了,二人还要去汀兰水榭赏景呢。
“瞧我,”秦以轩一拍脑门,“差点都忘了今日是和应淮去右岸赏景。不如纪兄弟,你与我们一起去吧。”
车行此处,他突然瞧上了街上摆的金石,便跳下去买了起来。原本买了就走,没承想遇见了老朋友。
“不必了,良宵一刻,两位大人且行吧。”纪玘委婉回绝,也知他们只是邀请以作礼貌。
这方秦以轩跳上马车,三人点头告别。
马车正要朝着熙攘的通济桥出发时,纪玘不知想起什么,转身叫住。
“等等。”她收拢怀中的枯荷,心中泛起别样的涟漪。随后对两人扬起一个格外真挚的笑容,几分异样的兴奋藏匿其中,不易为人察觉:“今日得逢故人,我真的很开心,改日定然登门造访,还请两位大人不要嫌弃。今日小玘也没什么准备,便把这几片枯荷送给两位大人。”
言罢便要将枯荷递给近窗旁的周应淮。
这话的作派,秦以轩差点以为纪玘这几天跟着官场的那些老油条学坏了呢!
偏偏送的是枯荷!嗯……很好。
秦以轩有些哭笑不得。
他当然没什么,不过周应淮,好歹算是大靖九卿之一通政司的最高长官——周通政使啊。
小辈拿荷叶送堂堂通政使大人,是有些惊世骇俗哈。为了防止二人的脸上都挂不住,他连忙打圆场。
“枯荷好啊。稼轩先生的词,‘枯荷难睡鸭,疏雨暗池塘。’”言罢又觉得怪怪的,还未细思,另外两句已然脱口而出,“‘旧欢新梦里,闲处却思量。’”
辛稼轩的词多豪爽,这首难得的婉约词却寄托了词人对恋人的忆别和深深思念之情。
配上眼前伊人手执枯荷相送,君自磬折受而载之之景,竟有几分绵绵情意。
听了这话,周应淮微微一顿,接过荷叶,随即回眸瞥了他一眼。
秦以轩自觉失礼,连忙歉然道:“是我随口一说,词不达意了。纪兄弟莫怪。谁让我没读过几年书,就去西北了,不及你与应淮文武双全。”
他说得坦然,没有半点难为情抑或自惭形秽。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才补充道:“哦对,枯荷傲骨嘛。有心了,纪兄弟。”言罢又恢复那方雅痞的模样。
纪玘自他道歉便一直淡笑不语,示无妨。
马车沿着热闹的街道一路向前,纪玘隔着街上熙攘的人群与他们背道而行。
就当马车转过街角消失在这条街时,纪玘停住脚步,朝着他们的方向微微侧首,唇角上勾,露出一抹森冷的笑容。
哪有什么枯荷傲骨的深意。只不过,枯荷就该送故人,过去的事也该由现存的故人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