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血污细肉，露出了那东西原本的面貌来。
瞧着像一片黑色的纯铁，但它微有光华，打磨得也十分润泽。
这样的色泽，她曾在赵元朗手中，见过一次——正是镶进邪佛眼里的燧阳。
果然如此。
那头苏吴已然在挑针线为公主缝合。铜盆里落了浅薄一层鲜血，空气中的血腥也掩住了熏香，糅杂成了一股甜腥难闻的气息。秦姜把热水里的帕子取出拧干，擦净了她腿上尚未干涸的血痕。
“她们也是人，你既知道，就从没有怜惜过你的子民么？”她喃喃道。
醉翁椅上的公主似乎听到了她的不甘的质问，嘴唇蠕动，发出一些虚弱的声音：“为了自保，为了保护他……我别无他法……”
“那……”她很想问，那她的哥哥呢？是否也是因为她的“别无他法”而无辜枉死？
公主长长的，苦涩地舒了一口气。
秦姜和苏吴一同处理余下物事，道：“出了这殿，驸马很快就会知道消息。椒娘已经探听过，苏州府的佛骨教大大小小寺院百来间，寺僧两三千人，加上府军一千人，包围王府的话，我们插翅难逃。”
“那就调兵。”他收拾药箱的动作顿了顿，转头来看他，眸中沉光暗华。
他不慌不忙整理好一切，又回到公主近前，向她索要，“请将附近调兵的兵符给我。”
若是一般朝臣，向公主索要这样的东西，立即就会被认做是谋逆。而公主却并不吃惊，不知是很信任苏吴还是知道自己已穷途末路，甚至没有过多细问，从手上褪下了一个金润的镯子，某处按动，那镯子竟从两边分开，成了个半月的金环，递给他，又指着靠墙的一处道：“箱子。”
兵符这种东西，自然不会大咧咧地放在某处，公主对它十分谨慎，大箱内仍有小箱，小箱里铺着细锦，却只有首饰。苏吴将缎子和首饰拂开，看了看，把那金环插进其中一处雕镂中。
“咔哒”一声，隐层打开，内里端放着半只阴刻篆书的虎符。
他收了虎符，道：“我将即刻动身，调会稽郡兵，那处约莫有四五万人，凭此符能调动三万军。”
公主一动不动地躺在醉翁椅上，闻言问道：“你似乎很熟悉兵制？”
却没有等来苏吴的回答。他只是重新背好药箱，看向秦姜：“一来一回，至少要半日功夫。驸马或会发难，你多加小心，务必求全性命。”
“好。”
她点头，除了心中生出对他的挂心，却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吴走后，秦姜独自望着麻沸散药效还未过的公主。
她找了张凳子坐下来，就在她身边，两人并不对视。一会儿，秦姜开口：“昨夜冯运前来刺杀，你知道吗？”
显然公主并不知道。
她只是怔了一怔，似乎在咀嚼这话的含义，半晌方问：“他人呢？”
“死了。”秦姜道：“尸首连夜拉去埋葬。你为何要指使他杀我们？”
这话问得近乎玩笑。公主只是摇了摇头，“他一定没有死。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如此蠢事。”
秦姜也不在意。她只是没话找话，并不真的认为公主吃饱了撑着拿她们开刀。
“他看起来很忠心。”她继续道：“只是他一死，你最后可用的人就没了。”
公主闭上眼，疲惫的神情有一丝木然。
两人便不再说话。秦姜在精致温暖的华堂里歇了一会儿，而后起身，趁着天色尚早，回去和吕椒娘等人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晌午的时间，苏州府躁动了起来。
众寺庙的僧人们穿着僧袍，鱼贯而出。他们并没有向往日一样双手合十，默诵法号，却每人手持一根禅棍，那僧衣之下，明晃晃穿得是贴身的软甲。
一队、两队、三队……他们从大街小巷转出来，像涌泉溪流一样，最后汇集一处，涌向会稽王府。
另有一队长长的队伍整肃前来，前头由高头大马的将帅统领着，是府衙的守军。相较于半遮半掩的僧人，他们这一行浩浩荡荡的士兵便明火执仗得多，甲胄齐身，手执刀枪利刃，每人的脸上都杀气腾腾，跟随着骑马的将领，和僧人各占一边，包围了整座会稽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