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伏地求饶,惶恐地退了下去。
偏殿和耳房布列在寝殿两边。秦姜知道,那里的雕花漆窗里,正有一双双眼睛,隔着半透不透的窗纸,幽幽地望着她。
她并不在意。
重回了内殿,却见公主挽起了自己长长的金丝榴花罗裙,连里头的亵裤也挽上二尺,赫然将细瘦得令人吃惊的右腿膝盖以下,暴露在几人视线中。
女子若衣冠不整,便为人耻笑;若她在外男面前露出不当露的肌肤,那就更加有损妇德;若这位女子是一位名门闺秀,便与毁了终身,也没什么区别。
而公主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将她的半只腿露了出来。
她指着膝盖上一处扭曲的疤痕道:“当初若不是沈璧为我接上髌骨,我从此便是废人一个。说到底,他对我是有恩的。”
苏吴清冷的神情纹丝未动,看了片刻,道了声“失礼”,却将手指按了上去。
瞬间公主似乎因疼痛而皱了眉。
秦姜沉默地在一旁观望。她不解其意,却隐约料到了什么更为可怕的事——似乎发生在公主身上,令她这么多年来渐入癫狂的原因。
苏吴的手并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四处按过,问道:“续接髌骨,已有多少年?”
听闻这话,公主想了很久,最终舒展了眉头。
“十九年,那年先帝驾崩。”她说道,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被许信松挖出髌骨,昏死过去,再醒来时,便是沈璧在身边。他对我说,剜出的髌骨已然接好,但无法完全恢复如初。”
“此后他便跟在你身边,一直为你医治?”他继续用平淡的语调道:“癔症初发是在哪一年?”
他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让人心中一紧。
秦姜盯着公主白而细得过分的小腿,听她用同样犹疑不可置信地声音回答:“就在续上髌骨的后一年,太医诊治,只说是受惊过度……”
她话语渐歇,哪怕苏吴不再开口,也骤然明白了几分情由。
但她仍怀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惊颤地问道:“那些人……那些明妃,我是知道的,她们不过活三年五载,且相貌改变极大,并不如我一般……”
秦姜一双眼好似被心底的突如其来的冰雪凉透了三分,死死盯着公主,“你知道?”
对,我知道。
望着那双和秦蓟极其肖似的眼眸,公主余下的话便突然说不出口。
她当然知道。
佛骨教在苏州兴起,怎么会少得了当初尚为会稽王的天子和她自己的扶持?那是一把利刃,一把可以被他们执在手里,披荆斩棘,直插旧王权心脏的一把利刃。
至于用一些代价做祭,擦拭这把利刃,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秦姜忽然笑了。
她一笑,便和秦蓟分出了些区别。她的笑容里有着秦蓟所不可能拥有的冷峭、嘲讽和寒意。
“我早该知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她冷道。
公主抿住嘴,沉默不语。
苏吴却在准备他的东西。他暂时抽不开空去体会她的心境——或者说,她的话如同一个巴掌,打在公主的脸上,实则也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没有资格站在谁那边。
他将一个药瓶里的粉末和着水化了,递给公主,“麻沸散。”
公主捏着那杯子,神色复杂,终是一口喝下。
他让秦姜要来一些沸水、洗净的帕子,指使她将帕子浸在沸水里,自己则亲自取出崭新的匕首与剪刀。
铁刃尖芒,看得人心底发颤。
“髌骨里有东西,若不拿掉,癔症会逐渐加重;但骨缝已长死,若再划开,你今后便不再能行走。”他道:“肯与不肯,你自己决定。”
公主沉默了片刻,问了一句,“我还有多久?”
“三年五载。”他用她自己的话来回答她。
蓬头散发的尊贵妇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有些豁然,“这也许就是我的报应。动手吧,我不想那肮脏的东西留在我的血肉里。”
于是她拖着自己即将麻痹的身体,躺在了一张铺着狐裘的醉翁椅上。
备好了一切,苏吴先用刀剑在她膝上微划开一条细痕。
公主双眼微阖,麻沸散令她有些眩晕。皮肉划破的疼痛并没有传到她的神智,她似乎无知无觉,只在迷蒙的眼眸里,盯着寝殿顶上雕红漆翠的繁复藻井,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
血从皮肉间渗出,流淌过她孱弱的腿,滴落在其下的铜盆里。
苏吴以银针封住了她大的出血穴道。
他的刀法及精准,不止在于平日的刀剑武艺中,为人治伤也是如此。他只切开了她的骨缝,以竹篾贯入其间,在一片血肉模糊中,缓缓挑出了几乎融为一体的一小块极薄的东西,搁在桌上。
秦姜将它捡起来,洗净了,刮去上头零碎长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