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下,就连谢府也再不回去了,安心从容地做起了‘储家子’。
那所谓‘谢庭兰玉’,也就一跃成了‘储庭兰玉’。
此一桩惊世骇俗事,在整个大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且说谢因业因此事气闷郁愤得病疾更甚,以致几却只剩一口气。
这口气吊续了小半月,武选科发解试出榜时,那混小子竟连榜都没上去,谢因因又乐活了。
成朝武选科分为义策与弓马两项。谢咸,哦不,应当是储咸,其义策不止为优等,还且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而‘弓马’一项,则可说是惨不忍睹。且先不论全无法达到《贡举格法》所规定的‘弓步射一石力,马射七斗力。’末等之末——
他那弓步射,都不是中不中靶心的问题,而是根本连靶都没上,不止没上靶,还差了好几步远;而那马射,就更为荒唐离奇,旁人顶多射不中就罢了,他倒好,连马都给丢了。搞得差官还得发动其余举子去找他丢了的马。
此一回,不知马丢了,脸也丢尽了。
本还卧床不起的谢因,闻之此事沉疴霍然而愈,满面春风喜笑颜开,当日多吃了两碗饭不说,翌日还就去枢密院应卯了。
反正丢的是他储家的脸,不是他谢家的。
据传言说,储咸,在其舅,不对,其父院里,撞了三天的树,谁人也拉不住。
当然,也可能只是传言。
此桩事到此地,本也该是了了。却不想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老能走个,不,时运亨通。因有几名业因上榜欢欣过头而忘乎其形的举子喝醉了酒,眼目昏蒙之间不慎冲撞了当晚巡防的禁军,为一网子捉进去蹲大狱去了,出来后科名也为取消了。
贡举人数不够,就得从落榜的‘矮子’里面拔‘高个’,而储咸很幸运地成为了其中一个,被选送了进去,等来年二月集体参与省试殿试。
储平为了不让他储家的脸被这个外甥丢得一干二净,亲自上门延请了殿前司都指挥使苏保勋为其亲传弓马武艺。
为苏保勋教了半年,准确来说是,五月又二十七日,虽是没少挨训诫呵斥,可那效果倒也很是显著。春二月省试,弓马竟还得了个此等。没列入优等,苏指挥使嫌丢他的人,将人好生抽了一顿的事也就不再提了。
好在殿试发挥稳定,竟还让数月前连榜都上不了的人,得了个武状元,授了正九品的保义郎,当了三年连皇帝面都见不着的近卫扈从。
就在储咸感叹这个武状元他不要也罢的时候,正遇五王挟太子叛乱,他这无名小卒轻易混入其中,凭着三两孤勇狡慧救了小太子,他也因护驾之功升了殿侍,可算是能见到皇帝的面了。又在小太子赵劼即位以后,迁为殿帅。
身为殿帅,还是有几分威风在的,可他却还是想去戍边,哪怕只是作靖安军中一小卒,也极是甘心情愿。
却不想他这一夙愿,竟还真有得遂的一日。
林帅因欲归于林泉,一连上了数十折乞骸骨,并让朝臣推举下任靖安主帅——林帅身后无子,这帅职再无可能世袭,便也只能于朝堂之间‘选贤举能’,这终究是无可避免之事,却也不免感叹,此事来得竟这样的快?
更感叹的是,任谁,包括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们最后一致推举出来的继任主帅,竟是——他?
储咸虽不知这是多少人于后作用的结果,也不知这推选,究竟几分是为着他的才具谋略,几分是因着他那‘以一己之身牵动着谢林储苏几方之势’的身份?
但这似乎已是定局。
不论是他,还是旁人,都得接受这结局。
天子并无依肯林帅退职之情,而只让他补了靖安军中参赞的缺职,如此也是权作栽培之意。
储咸仍记得天子为他送行时说的话,“极目中原,慷慨平生,浊醪一杯。”“致中,一路保重。”。
储咸也道,“殿下,保重。”。
他还是习惯于称呼他们的天子——殿下。
储咸将杯中浊醪一气饮尽,正欲告离却听殿下又道,“你要去靖安了,可否将阿诸留给朕?”。
储咸双目稍稍一黯,半时才抬目言道,“不瞒官家说,谢府已将阿诸放还原籍,此时也已娶亲生子了。”。
“这样么?”而后便听到一句近乎呢喃的感叹,“难怪好久都不见他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吟罢一句,转即又怅然一笑道,“也罢,朕这样的孤家寡人,又何必再强将这世间的自由身圈禁在这宫墙之间。”。
储咸因这话语中的怅惘落寞而微有动容,不自觉地略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