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痕迹与话语,怎说是脏秽?”。
王与并不满意这回答,索性直白说道,“你就不觉得这仵作行当脏秽恶浊不堪么?”。
崔垢眉头一皱,手下顿停,沉吟一刻,似是不解道,“为何?”。
转而有所顿悟,眉目一展,反问道,“你会觉得司法官所做之事脏秽恶浊么?”。
“自然不会!”王与道,“可我们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崔垢挺直身子正色道,“一样都是‘为生屈者鸣,为枉死者言。’”。
王与分辩不过,只是固执呢喃,“就是不一样——”。
“替不能言者言,替不能讼者讼,替不能辩者辩,如此可为,有为,须为,必为之事,如何还会觉得无颜丢丑呢?”
王与不确信道,“崔状元真这样以为么?”。
“如何不是‘这样以为’?”
这辞色不像是作伪,王与心上竟奇异地有了一点自我认同与行当自豪,虽是细小地将能捕捉到一点点,“可是他们都看不上——”。
崔垢翕然一笑道,“却也‘无可替代’不是么?”。
适时衙隶正将甘草汁端送来,崔垢目指汁液于其人道,“虽生刍之贱也,不能脱落君子。”“此处虽无生刍相赠,便以此甘草汁替之。”。
王与即时明白状元郎是将‘改正’的机会留给了他,忙地上手接下,转脸看了何九叔一眼,见其眼神惊疑惶惧,并未出口阻止,却也无法阻止。才转过头来一一涂抹在本来为茜草所遮藏的拖蹭痕损处,又将几处伪作出来以确证是‘故意’而非‘过失’杀人的伤损一一指出,在曹录参记录时,咬唇半晌才小心开口问道,“我们这种行为崔状元会——”。
崔垢不等其说完就道,“不对,但不怪。”。
王与惊问,“为何?”。
崔垢见验状已填录无误,遂请曹升转呈府判,再迈步从泼过酒醋的炭火上跨过以除身上腐秽之气,道,“师兄文章中有句话,人之情不足于财,则贪鄙苟得,无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其制禄,自庶人之在官者,其禄已足以代其耕矣。由此等而上之,每有加焉,使其足以养廉耻而离于贪鄙之行——”。。
从停尸房出来,见王与目色茫然,轻轻一笑道,“一如管夷吾之‘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服食器用,婚丧嫁娶,皆能自足,方才谈得礼节荣辱。”
王与垂眼沉默了一会,忽而下定了决心,将袖中之物呈奉与人,“这是我最初填写的验状,其上有崔状”见人目色瞬而一凝,其中竟有说不清的厌恶之色,便忙改换了称呼,“崔公子所须的一切信息。”又取出半吊钱道,“这是‘受赇’所得,我并无动过,也交与崔公子你——”。
崔垢目望这与他年岁相当,却已娶妻育子的青年人,郑重接下道,“衣食未足,而知荣辱利害,我不如你。”。
王与了结了一段心事,反倒轻松下来,“崔公子哪会晓得‘衣食不足’的滋味——”。
“如何不知?”
个中滋味,实难道明。若无师兄济助,只怕他余生就只能体味这滋味了。
忆起过往,崔垢目色垂敛,转而释然微笑道,“你总还有一技傍身,不像那时的我,一无所能。”。
王与只当是崔公子与他玩笑,并不当真。
一直无言的崔墇目色却是一黯,却仍是无言,只在无人注意时,于衣袖掩映之间,勾住其人指尖,却也只是轻轻一勾,并无任何停留,他只是想让他知道。
他在。
这就够了。
他们的心思。
如同他们的身份。
都是见不得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