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营之中,王烨正垂手站在皇帝下方。
营帐之中只他和皇帝两人,烛影绰绰,火光里燃烧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味道。
皇上自从听了陆晚私下去找周冕的消息已经许久不说话了...
他低着头,眼睛丝毫不敢往上瞧。
李彦沉转着手上白玉扳指,冰凉的触感并不能缓解他内心莫名的烦闷,至于烦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帐外徒然一声尖叫,将寂静的夜色撕裂了一个口子,继而涌出一片嚣杂。
李彦沉抬头,看了一眼王烨,下立的人影随即退出帐外。
守在外头的孙司宝这才钻了进来,没等李彦沉问话,先禀道:“皇上,陆晚姑娘受伤了!”
李彦沉心口一沉,上扬的眼尾横扫过来,“怎么回事?”
孙司宝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头小喜子又跑进来。
“皇上,宫正司刘姑姑在外头求见皇上,说有要事禀告。”
“朕今日没空,让她明日再来!”李彦沉凝眉肃目,只把眼看向孙司宝,又问了一遍,“陆晚怎么回事?”
小喜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重点,恨不能直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哆哆嗦嗦又补了一句:“皇上,陆晚姑娘和宫正司刘姑姑一并在外头候着呢...”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小喜子不抬头也知道皇帝现在看他的眼神,八成是带着刀的。
唉哟,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呢。
心里正忐忑,腿上就被人踹了一脚,耳边传来孙司宝的责骂声:“蠢材,还不赶紧叫人进来!”
他这才回过神,打帘子出去,把人叫了进来。
陆晚跟在刘禾微身后,一进帐中,便俯身跪倒在地。
她知道今日犯了错,不仅叫刘禾微抓住收了男子的香囊,里头的毒虫更是险些将未来皇后咬伤,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一顿罚了。只希望皇上能看在她替刘禾微挡了那蜈蚣一口的份上,能罚的轻些,别叫人把她打死了。
是故她把那只被咬伤的手搁在头顶,额头抵着地面,恭恭敬敬地叩拜。
李彦沉一眼瞧见陆晚右手掌心有一块指甲大小的伤口,还流着血,周围一片都红肿了。他脸色阴沉,声音仿佛落了霜:“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勤德殿宫女陆晚与人有私,被奴婢发现之后胆大包天,竟然抢走证物,意图报复!”刘禾微带着颤音儿轻啜控诉,显然还未从那只蜈蚣带来的惊惧里缓过神。
李彦沉只觉得吵嚷,并未理会刘禾微,冷冽寒眸直盯着陆晚,“朕问你怎么回事!”
陆晚不敢抬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回禀:“回皇上的话,奴婢从未与人有私,是刘宫正误会,还...”
谁问这个!
李彦沉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头怒火又问了一遍:“朕问你手怎么回事!”
陆晚声音微顿,想要抬头看看皇上的表情,却又不敢,悄悄将右手往回收了收,小声答道:“回皇上的话,是叫毒虫咬的。”
哪里来的毒虫?太医院不是给每位宫人备了香囊,怎么还会咬伤!这丫头怎么总是这般毛毛躁躁!
李彦沉眉头紧蹙,呵了一声:“孙司宝,传太医!”
刘禾微对皇上这番反应着实诧异,她抬起头,义正言辞将事情起因说了一遍,然后将一枚香囊呈递到头顶,叩首求道:“宫女陆晚有违宫制,物证在此,请皇上重罚!”
李彦沉这才定下神,将这一番陈诉听进了心里。他目光定在那枚香囊上,宝蓝色缂丝织锦,珍珠珊瑚寿字花纹,看上去像是周冕惯戴的那只,这东西怎么会在陆晚手上?
蓦然想起前头王烨回禀,陆晚私下与周冕相会…难道竟是为了这事?男女之间互送香囊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丫头不明白吗?
他心中顿生出一种怅然若失地愤懑,看向陆晚,一字一句问:“可有此事?”
这么大得罪,打死都不能认。
陆晚打算咬牙撑到底,磕头回禀道:“奴婢冤枉。奴婢素有痛疾,听闻蜈蚣入酒可以缓解头痛,于是便求着护军统领周将军替奴婢捉两只,周将军当时应下,随手替奴婢捉了一只回来,只因一时没有趁手的容器,不得已用了这香囊来装。”
她觉得自己说的也都是实话,算不得欺君,故而也很有些理直气壮。
小喜子搁在边儿上,瞧见皇帝的脸色阴一阵晴一阵,猜想皇上正琢磨陆晚这话可不可信。他心里慌得很,生怕陆晚一着急,把自己跟她讨药酒的事儿也说出来,忙弯腰滚到皇上脚边,磕头道:“奴才可以给陆晚姑娘做证,刚到南苑那日陆晚姑娘就曾和奴才提起过,想捉两只毒虫泡药酒。”
一寸缂丝一寸金,用这样的料子装一只蜈蚣?
李彦沉心中冷笑,却并未把话说破,只将香囊扔到案前,问道:“太医来了没有?”
陆晚一只手已经麻木,连同右边半个小臂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