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人偶重新站起来后那无比奇异的感官……她得抵抗它们,然后一一驱散。
她在高塔之上,也仿佛在狼藉惨烈的战场上、在被洗劫屠戮的王宫里、在漆黑而遍布长钉的棺木中。
上一瞬她作为士兵的头颅,看见那濒死的新王拖着傀儡线摇摇晃晃地再度起身刺穿敌人;下一瞬她作为横尸的童仆,看见肢体不全的母亲用破碎的双臂温柔地环住女儿。
而重伤的老仆人慢吞吞地把自己从枪尖上摘下来,盯着无头的卫兵抓住敌人重重掼在地上。
这是最后一代神使复苏时的景色,犹如地狱在此运行,而一切的核心是那最为娇贵无害的女孩,这国家养育出的崭新的珍宝。她银色的眼睛里一一映入过这些真相,却故作遗忘。
齐蓟在碎片的空隙里瞥见了他们母亲的家徽。姓氏“卡佩”的家族象征是紫水晶天平,即使那位王后的母家大概已经忘了公正这个词如何书写了,可至少紫色头发的王后带来的那枚纹章还是光洁明亮的。
虽然这两个孩子竭尽手段把她留下,又是下毒又是行刺,现在还一致地想要强行困住她,可最后还是成了现在一对一的局面,就仿佛是流在他们身上的那另一半不属于恶人桑格铎的血冥冥中起了效用。
“人偶师”对人偶师,王对王,公平得不能再公平了。
齐蓟花了一点儿时间把这些碎片都驱赶干净,几乎是与此同时,涌出的血泉飞落在了焦黑的草地上。
伊坦纳笑容不变,狠辣利落地把败者钉穿在塔身上——甚至不愿意用他自己的剑,充当固定桩的是从奥洛托那儿抢来的武器。
与毫发无损的暴君相反,奥洛托这时已经伤痕累累,塔身储藏的力量也几乎被奥蒂莉亚抽取干净了,那金色光芒几乎消灭,二者狼狈得如出一辙。或者说,伊坦纳根本是在游刃有余地故意消磨掉塔和神使的力量,以免人偶师腾出手来彻底专心对付他的米拉。
“为什么没直接杀了我?难道,伟大的胜利者还计较被惦记妻子的小事,要无聊到……折磨我泄愤吗?”奥洛托气若游丝地喘息着等待死亡,勉强问道。
他满脸是血,一只眼睛都被血污给彻底糊住了,模样可以说比当初战败的时候还凄惨些。
“不经过她的允许,你连死都没资格。”
伊坦纳理所当然地说道,同时目光扫过那些人偶——极小一部分在暂时断开控制后还清醒着,都是和奥洛托一样,在尚未完全死去的时候就等来了神使苏醒的幸运儿。
鉴于它们投来的目光或悲哀或解脱或仇恨,总之不招上位者喜欢,这位缺少同情心的陛下其实是很想顺手毁掉它们的。
但那讨人厌的预言者已经在信里求过齐蓟尽量别伤害这些忠实的普通人了,既然是她不会愿意见到的事情,他就放弃不做。
这暴君起先还乖乖守着一堆过期近二十年的死人和几个半死不活的人偶,只等着齐蓟自己解决小公主那边的后续。但看不见齐蓟的现在他很快就没了耐心,于是径自离开塔的周围,悠哉地用剑轻扫过王宫各处,留下了一闪而没的暗火。
……猫真是一种报复心强烈的生物啊。齐蓟想。
她忍痛把共享到的可爱画面忽略掉,对着表情黯然但早已经平静接受了失败的奥蒂莉亚说:
“你的哥哥已经用牺牲替你去掉了最坏答案,你自己又断绝了成长的可能——那么,还想要一个梦吗,奥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