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奥蒂莉亚的指令,人偶们慢慢汇聚到塔的周围来了。
此刻那些外表损坏严重到无法被修复的士兵也不再遮遮掩掩,甲胄崭新地出现在拂晓之中,只要不摘下头盔便看不见他们瘪陷的面孔和残缺的头颅,忠诚勇武未较生前缺少半分。
然而在剑拔弩张之前,竟是奥洛托抬起手制止了他们。
王子仍紧盯他的敌人,平静地说道:
“退下。你们不是他的敌手。”
奥蒂莉亚觉醒时还活着的人实在不多,因此成为人偶后能保留还算清醒的意识的更寥寥无几。
所以他也并非在对这些人偶下令,更多是在说给自己掌握着傀儡线的妹妹听。
“我不允许属于我的臣民遭到无意义的损失,哪怕是为王室而战。”
“同时,这也是对敌人的尊重——”
奥洛托取下额上那陪伴他度过童年与少年时代的银冠掷到地上,紫发失去束缚披散开来,他举起剑,银色眼睛里照出了灿然火光,仿佛被点燃的辉煌神宫。
“异乡人啊,你当是一位王者。而我,奥洛托·卡佩·桑格铎,我在父辈去世后已接过王冠,已在战火前加冕,因此亦是一位国王,堪做你的对手。”
“我既请求你之后饶恕这些无法抵抗你的死者,请求你的妻子援助我的妹妹,但也不会在对决中有半分手软。我很感谢你接受了这份尊重和随之而来的公平决斗,但如果是我得胜,米拉女士从此仍将是我的妻子、桑格铎的中心,所以可不要轻敌啊。”
伊坦纳对这些慷慨做派的言论置若罔闻,毕竟他如果能这么轻易地被煽动的话,就根本不会成为人人惧怕的暴君了。
那些业已显形的傀儡线倒映在他深蓝色的眼底,密布的巨大丝网正飞快凋零下去,腾出了一片澄净的天空,而把力量全汇聚进与奥洛托相连的几缕。
这当然是听见兄长话语的奥蒂莉亚的选择。
神使暂时放弃了对其余人偶的控制,正在全心援助这个她一生中最珍爱的、最重要的人偶。
哪怕奥洛托在过去的年月里欺骗了她,可现在他无疑是与她目标相同的,他们都想把“米拉”永远留下,为了他们生长与守护的桑格铎。
奥蒂莉亚认为她现在知道这个就够了,其余的质询和争执可以留待以后定夺。哥哥负责拖延时间,妹妹则去对付齐蓟,桑格铎的未来便在此一举。
随着奥蒂莉亚这个举动,连满她半个身体的深红丝线也都凋落了,只剩这一份傀儡线绕在小公主娇嫩的手指上,看上去不再狰狞可怖,精巧得像人们在温暖室内玩的翻绳游戏。
小公主和齐蓟一同坐在窗边俯视战况,表情有些羡慕又有些好奇,她问:“米拉姐姐,他究竟是你的丈夫,还是你的使者、你的仆人?我没见过这样的联系……他向你许诺过生命吗?还是你会在胜利后赐给他比生命更重的嘉奖?否则他为什么不抛下你呢?”
傀儡线一直在向奥洛托源源不绝地输送力量,但它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破坏过无数次,那比起斩断更像是被烧毁,蒸腾的血气在下一瞬被高温化作极细的灰烬,它们随风飘向倒地停止的其余人偶,落在神情空白的面孔上,如同在为这王宫举办一场迟来的火葬。
然而奥蒂莉亚半点没露出痛色——相比起榨取自己的力量无穷无尽地滋养成千上万的人偶,此刻的疼痛算得上什么呢?难道常年在极度干旱中挣扎的大树会在意被切断一两条立刻就能复生的细根须这种程度的痛苦吗?
齐蓟抬起手,手腕上竟然同样缠着傀儡线。
她细致地拢顺了奥蒂莉亚额角的一丝碎发,常年被照顾妥帖的小公主方才整理仪容时忽略了它。
“这样的问题,即使我回答了,你也不会理解的。因为在还没尝过糖的时候,任何对糕点美味的形容对你来说都是干瘪抽象的。”她平静地说,“既然好奇,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
“因为我也不可以抛下他们,在大家还没有去处之前。”奥蒂莉亚回答。
她固然受着酷刑般的折磨,齐蓟此刻其实也不轻松。
奥蒂莉亚不愧是那位国王和塔下那位王子的亲人,也不愧是能独自重复了近二十年人偶戏的神使。在抓住那个念头之后,她当机立断地把自己——也做成了人偶。
或者说她早就是了。这一代的“威洛尔”觉醒力量时在失去一切的绝望中爆发,从此她和她的王宫都再无分毫改变。
连续运转傀儡戏的控制者自己也最好是不会发生变化的人偶,毋庸置疑。
而刚才奥蒂莉亚将傀儡线缠到她手腕上,便是将一部分自己的控制权交给齐蓟作为体验,连带着自己手中死者们破碎的灵魂。只要齐蓟稍微迷失在其中,就可以准备接替小公主成为新的、更好的舞台核心了。
现在齐蓟意识里每一刻都在交替着划过无数幻觉似的画面,而比幻觉更致命的是它们都伴随着濒死之际强烈的情感、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