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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说书。”纳兰云蘅开口要讲,心思又一转,笑问梅妃,“不如我把这些写下来?这样,即使我不来宫里了,娘娘也能看。”

梅妃有些震惊:“我还以为是记个大体情节,不料你记性竟是这么好。”她一壁说,一壁找出好纸好墨,亲自拿一对玉石镇纸一左一右压好,笑着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纳兰云蘅也笑着坐到梅妃常坐的金丝楠木交椅上,将桌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口中啧啧称赞道:“娘娘真是好阔达,这样好的器具,即便在宫中也是不容易得的,真肯轻易让我用?”

梅妃则爽朗应道:“怕什么?只管用就是,还能要你钱不成?”

“娘娘不说话的时候,是最好看的时候。”

纳兰云蘅冷不丁一句话,将梅妃钉在了原地,不多时又反应过来,伸手在她面前拍一下,笑道:“行啊,我还当你温柔敦厚,没想到也是个牙尖嘴利的。”

她一瞬间注意到关键字:“怎么个‘也’法?”

梅妃刚大马金刀地坐在紫光檀交椅上,一听到她的问题,不由叹口气,目光也变得幽远,金兽香炉徐徐喷出烟雾,遮得她面容不甚清楚。

在处处华贵的抚光殿中,飘袅的龙脑香缭绕出旧年的故事。她平静地开口,向年幼的拜访者展示一段泛黄的记忆。

韦温淑,端宁韦氏嫡长女,同连氏嫡长子连音箫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韦温淑活泼聪明,连音箫少负才名,本是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不料元佑九年,今上降不世出之隆恩,征采才能,十二岁的韦温淑由此入宫。元佑十二年,韦温淑诞下一子,获封温妃,今上盛赞其温婉娴静,一时间圣恩隆眷,风头无两。元佑十五年,抚光殿走水,韦温淑薨于此,其子不知所终。

起初,纳兰云蘅边听边写,不多时便听入了迷,将笔悬着。梅妃一声叹息结束故事时,她手腕一动,白净的脸颊上顷刻就多了条墨痕。

梅妃忙命人湿了条手帕,又亲自接过来替她擦脸:“没想到你这脸也比宣纸吃墨,一会儿疼了告诉我一声。”纳兰云蘅没再问“也”的意思,只是乖乖微仰着脸,笑道:“哪那么娇贵。”待梅妃拿下帕子时,她脸上真红了一块儿。

梅妃将帕子递给宫人,纳罕又怜惜道:“我还以为足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留下了印子。”

纳兰云蘅手背蹭了下脸,笑道:“不妨事,从小就这样,不过确实是不疼的。”

不一会儿,她就搁下了笔,将稿子交给梅妃阅览。

梅妃慵懒地躺在椅子中,腰后垫着软枕,纤纤玉指拿着一叠纸,一张张仔细翻看。纸背透出浅浅的墨痕,纸面反射的太阳光照在她的面上,映出莹润的颜色。她是个很厉害的人,能将清冷和温暖调和均匀,并融于一身。许久,她从一场梦中抬起头,对着纳兰云蘅粲然一笑:“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倒是很好奇,整本书中,娘娘最喜欢的是哪一回?”

她弯下胜过星华的眸子:“原本是第十八回,现在,它只能屈居第二了。”

纳兰云蘅配合:“那第一是?”

“你且附耳过来。”

纳兰云蘅吃了一堑,并没有长一智。她乖乖将耳朵靠了过去。“现在,还是第十八回。”

她坐回去,勾出的梨涡都无奈。

“骗你的,是第七十六回。‘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真是好诗,好意境。”

两人又交换了些读书心得。梅妃命人端来瓜果点心,亲自替她泡茶:“这是新进的顾渚紫笋,你尝一尝。”

纳兰云蘅观其貌,茶汤清澈明亮;闻其味,香气馥郁扑鼻;轻抿一口,鲜醇甘甜。不由眯着眼赞叹:“‘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不愧是茶圣陆羽欣赏的名茶。”将碗放到一边,她又重新坐正,笑着看向梅妃:“并非是我有意提起娘娘的伤心事,只是心中实在好奇。”

“但说无妨。”

“方才娘娘说,‘元佑十五年,抚光殿走水’,为何现在…”纳兰云蘅不再说下去,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探寻。

梅妃环顾大殿,终又闭上眼,嗓音仿佛带着疲倦:“走水的是偏殿,且发现得及时,烧毁面积不大。她…走之后不久,我就请今上重新修缮了一番,搬了进来。”

纳兰云蘅见她状态勉强,本欲不再询问,不料梅妃短暂停顿一瞬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与她同年进宫,我大她两岁,我们住得很近,我们交往频繁…”

她语气平稳,说的词句却零碎不堪,仿佛梦中人的呓语。绵长的细微的呼吸后,她说:“我们…感情甚笃。”一滴晶莹的泪滑下,她没有擦。

抚光殿中是一阵旷大的寂静。

太阳光转瞬即逝,眨眼间暮色四合。指节敲在木头上:“云蘅,该回家了。”

梅妃睁开眼,纳兰云蘅闻声望向殿门,青色长衫颀立在灰黑色中,万片云霞飘过眼前,赵琯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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