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其中,令人感到肃穆的同时,还有一份平静悠远。袅袅钟声响起,纳兰云蘅不禁感叹:“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实乃妙句。
来此处本是权宜之计,未曾料想,这边风景独好。既如此,那便既来之,则安之。随处逛逛未尝不是一件乐事呢。
纳兰云蘅打定主意,迈开脚步,四处闲走。所到之处,要么是老和尚向来客阐释佛法,闻其声半懂不懂;要么是一屋子的小和尚诵经,听其音嗡嗡然若群蚊振翅;要么就是一屋子寂然的佛经。还好有虫鱼作伴,并不孤单。
纳兰云蘅一边心中暗笑:若是真有佛祖,那也忒忙了些。既要管人退病消灾,又要管人科举姻缘。一边走到静谧处,此地连个僧侣也没有,全是一个个紧闭着门的屋子,唯正中大敞着门,内跪一青衣少年。
她无声无息走过去,身子匿在门后,只露出两眼睛。
那少年毫无察觉,仍闭眼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一尊大佛。
纳兰云蘅在他身上一扫,轻裘宝带,美服华冠,身姿如松,知他非富即贵,想出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来,只是不知雪化后如何呢?正待离去,忽听得里头连磕了三个头,唬得纳兰云蘅往后一弹,心道:“这人愿心竟如此大么?也不知疼不疼呢。”
正想时,那少年站起身往外走来。纳兰云蘅被撞见了也不尴尬,看他眉清目秀,细挑身材,涓涓一派文气,眯眼冲他一笑,呲出两颗虎牙。那人却不理她,只当没人似的走了。
纳兰云蘅走进屋子,四下看了看,见桌子上放了签筒,想起范文正公来,说了句:“可为良相么?”随手抽了一支:上上签。右眉一挑,抿嘴笑了,又轻声问:“可为良医么?”再一抽,上上签。她疑心筒中全是好签,遂抓了一把出来,挨个排好了放在手里瞧,然后放在桌上,又抓一把。如此反复几次,桌上摆了一堆签,其中好坏皆有,纳兰云蘅将签放回筒中,觉得索然无味。在房中踱了踱,来到佛像前蹲下身敲了敲地面,暗暗咋舌:“这样硬的地面,亏他磕得下去,也不知他求什么,难不成是要当皇帝?”
出了屋,又七拐八拐来到摊子前,见阿蓝站在那里等她,身旁热热闹闹。便小步跑到她跟前,两手放在她腰上,笑吟吟问:“阿蓝姐姐等多久了?可到处逛了?”
阿蓝微摇头,又停下,深点了两下头。
纳兰云蘅晃晃她的手,指了指挂满木牌的树:“阿青姐姐给咱们三个人都买了,保佑咱们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阿蓝看了看,掏出荷包也买了三个要往上挂。纳兰云蘅忍俊不禁:“一次就够了,福多命薄享不起呢。”阿蓝拿了三个牌子不知该如何是好,无措地看着那棵树。纳兰云蘅要过牌子,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领回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纳兰云蘅拿起笔,认真地在木牌上写了字,按顺序给三个小孩看了说了,他们兴高采烈地笑着,她却红了眼眶。
阿蓝接过木牌,看了看,看不懂,但觉得字很漂亮,像三公主一样漂亮。往树上挂时,想起三公主写字的神情,用心选了认为最好的树枝,用力系了结。看了看,又系了一个。
这棵高高的树枝繁叶茂,万绿丛中一点红的不是花,是绕在干上细细的丝线。这棵树栽在最好的位置,白塔寺的中央,祈福之人的心上,雨打不到木牌,迎接它们的是世间第一缕光,伴它们在清风中吟唱。树越长越高,福越祈越多,终有一天它会长成参天模样,带着所有人的希望。
纳兰云蘅闭上眼,双手合十,袅袅钟声响起。一个不信神佛的人对着这棵树鞠了三躬,一行清泪滑下。
与三人挥手作别,纳兰云蘅缓慢地上了马车,并膝坐着,两手支了下巴,目光呆呆的,眼里汪了泪。马车一摇,晶亮的泪顺脸滑下。
“怎么了?可是想家了?”阿青慌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泪。
纳兰云蘅一个劲只是流泪。阿青在旁又是拍背又是顺气,好半天方止住了。
纳兰云蘅把头埋进阿青怀中,闷声问:“为什么活着这样不公平?”
“啊?”阿青被问得一愣。
“嗯,就是。”纳兰云蘅抹抹眼睛,吸了一口气,“人生下来就是不公平的。”
“有人投了个好胎,生来就是公主小姐,吃穿都有人伺候,什么都不用管,整天就想着怎么玩乐,就像我一样。”纳兰云蘅吸吸鼻子,继续说.,“但有人呢,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打骂,遭人白眼,爹娘都死了,跟我一样大,家都没了.,连买个祈福牌的钱都没有。”
“他们连字都不识,也没人给他们祈福,他们…就不是人了吗?”纳兰云蘅哭得一抽一抽的,两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我有什么好?为什么不能换一换呢?我愿意代他们受苦。”
“他们就不是人了吗?”纳兰云蘅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阿青将她搂在怀中,侧脸贴着她的头,垂下眼睛,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