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回避,牢房里只剩下琴酒和反舌鸟两个人,前者带着冰冷的皮质黑色手套,后者被锁链绑着,跪在地上。
反舌鸟的力气已经支撑不起头颅,她乱糟糟的头发披下来,发尾沾满血渣,视线无法聚焦,嘴唇皲裂,嘴角还有没吐干净的血。
该从哪里问起呢?琴酒想,她应该快要死了,这段时间必须好好利用。
反舌鸟忽然咳嗽一声,血块从喉咙里咳出来,她发出低而含混的声音,像陷入某个幻觉。
琴酒下意识侧耳去听——
“智齿好疼……可能要掉了……大哥。”
反反复复,模模糊糊,琴酒在那一瞬间有些悚然——其实只有半年。
离反舌鸟上次对他说出这句话,只有半年。半年前反舌鸟尚且是他身边的疯狗,为他无往不利、为他赴汤蹈火,为他所做的一切甚至让那个老板娘感到艳羡。
她那时眼睛明亮地倒映着他,胆大得让人难以置信,像那瓶可乐、那瓶掀开被子后悄悄塞到他手心里的可乐。
从来没有人敢给琴酒递碳酸饮料,除了反舌鸟。
琴酒在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似乎,对反舌鸟总是有例外的纵容。
因为什么?那瓶可乐吗?
琴酒烦躁地脱下手套甩到一边,他把反舌鸟从锁链上拆下来,后者被折磨得像块布满裂痕的玻璃。
那双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他,并不倒映他。
贝尔摩德听出声音不对,打开房门,露出了然的表情笑了笑:“琴酒,恭喜你,甩掉了你烦人的小尾巴。”
“别说蠢话贝尔摩德。”琴酒阴森的神情中藏着难以察觉的目眦欲裂,“让伏特加把医生带过来。”
反舌鸟的视线藏在琴酒的阴影里,在某一瞬间聚焦,又很快涣散。
奥古斯都让她不要说话她就会不说话吗?她可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人,她有自己的判断。敢火中取栗、敢一命梭/哈,这才是她。
赌赢了,她想。
就赌琴酒万中无一、不像人类,但反舌鸟也不像人类,疯子和疯子总会相拥着下坠。
“坠入爱河”是有道理的,真正的爱开始于一种失控,一种无法抑制的坠落,开始于主体放弃主体地位的那一刻。我们不是靠意志和决定而爱上一个人的。“我决定爱上她,我会努力爱上她,我能够爱上她”,实际只会使我们离爱越来越远。
不是我能爱,而是我不能不爱,究其重点在于身不由己。
反舌鸟从没想过令琴酒坠落或是令琴酒失控,只是哪怕琴酒不渡黄泉比良坂的河流,她偏一而再再而三地拉推,就那一小步。
让琴酒在某个瞬间跨入人格之境,那就够了。
为什么要给琴酒递碳酸饮料,是因为琴酒爱喝吗?
不,当然是因为她爱喝。
那之后的记忆还是在阴冷的牢房,但琴酒出现在每一个有意识的画面里。他不再戴手套,以往黑色的手套简直像他的第二层皮肤,但那之后他不带手套,反舌鸟可以看清他手上的茧。
贝尔摩德当着反舌鸟的面笑出声音,她猜到反舌鸟一定做了什么,但她猜不出反舌鸟是怎么做到,又或许她模糊地有个想法,却嗤之以鼻——谁会为了赌琴酒一时的偏差数次置身死地。
除了那个小疯子。
反舌鸟仍旧缄口不言,她已经知道琴酒的底线在哪里,这是她之前所有痛苦回赠的礼物,东京漫长的梅雨和金三角的烈日,在长野的皑皑白雪下藏起来,像陷阱下的刀。
琴酒一定会想念那些时刻,那些大疯子和小疯子酣畅淋漓的时刻,以后不会再有第二个反舌鸟,他也明白。
即使他不明白,反舌鸟现在正在一遍一遍的和他重复——即使反舌鸟不说话,耳边似乎还幻听那句拉长调子含混抱怨的“大哥”。
真好,琴酒也会被河流淹没。
所以她才会有逃出去的机会。
那天长野又在下雪,她忘了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手臂静脉上全是针眼,APTX系列药剂对冲,让她几乎失去视力。
她原本有一双比夜色更黑的眼睛,如今眼睛里只剩光感。
循着记忆来到车站,只要登上列车,长野之行就此结束,所以最后到底是怎么走到被折断骨头的那一步——
因为即使是在生与死中二择其一,她仍旧选择诸伏景光,不是一次,是三次。
天台,车站,最后回到天台。
诸伏景光初见反舌鸟,他以为是命运使然,其实反舌鸟已经等了他很久,他那时百般提防,却不知道反舌鸟心想的是:好可惜的人,他就要死了。
温和的青年人对着反舌鸟笑了一下,他以为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反舌鸟回赠以一双笑着的眼睛,眼里氤氲眼神却那么冰冷。
反舌鸟那个时候不够理智、不够成熟,不知道这样一件事——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