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扫了眼前恭后倨,正垂眸拨弄茶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梁管事。
“这是自然,还请借我绣棚与针线等物一用。”
说着,她已起身走向西厢窗下。
此时初生的朝阳,正斜照在不知是谁支起闲置在那的半幅盛夏荷塘绣品上。
晨光中,远看色彩略斑驳的绣布上,已积了如柳絮般的一层灰,只一角能大概看出半朵未未绣完荷花。
按理说这未完工的绣品,旁人不好随意插手。
但这幅绣品一看就是被弃置接灰,未被放在心上的。那想借一角布料展示技艺,事后拆了落下的痕迹也不是大事。
但还不等杏儿走近,背后突然传来“叮当”脆响。
“慢着!”
梁成摔完茶盏,又凶神恶煞的迅速起身去拦人。
“没规矩!我还没发话,你就敢乱走,乱动这屋里的东西了?!”
幸亏杏儿够机警,身子也够灵巧。
听到身后动静不太对,还不等回头,身子已迅速侧转避过。
待她皱眉回头看时,只见饿虎扑食般的中年男子脚下还没刹住,人正奔厢房门口呢。
梁成扑空后又一个趔趄,若不是中途堪堪抓住门框,势必要飞扑出去跌个狗啃泥,继续丢人不可。
他虽满心怒火,但好歹心底还记着——待会儿且有更要紧的事需办。而身边这位正是自个送上门的一把“好刀”,可是助他解困的上好抓手。
眼下这会儿,他可不能翻脸赶人!
努力强压下怒火,梁成的脸色阴郁的转头怒喝。
“你就这么干站着看?等着看笑话呢!”
杏儿也看出这位根本是存心要给自个下马威,别说根本没想考教她本事如何,怕连多一会儿都不愿耽搁。
看清之后,她便也懒得多废话。只佯装憨傻慌乱,粗陋做了个万福,囫囵过去。
梁成在自认为摸清来人底细之后,的确没多少耐心剩下。
若不是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手借刀杀人,他怕是早已起身走人,将剩下的琐事一股脑丢给下面人去做了。
这会儿眼看人吓唬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也懒得再费更多功夫,原形毕露的低喝。
“啧,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粗鄙村妇!”
不仅语气言辞里是满满嫌弃,甚至连表情都一副看到脏东西般的鄙夷厌恶。
咋完舌又故意露出这般面目后,梁成一甩衣袖,转身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口吻,边用不耐烦的语气继续吩咐。
“跟紧我。”
杏儿自小长到这么大也经过了不少风浪。尤其是跟在宋莲身边后,各色人等,各种小心思,并繁多的行事手段,亦是见识许多。
这般小场面,她自不会被如此拙劣的下马威影响,乃至牵着鼻子走——战战兢兢跟着自我厌弃或反省。
甚至大致来说,她已据这位梁管事的言行举止看出了些旁的端倪与苗头。
且与此同时,看似亦步亦趋十分乖巧听话的杏儿,心底早已飞回宋宅,并暗自感叹:
姑娘平日里虽看着不着调,心思却着实细腻,观察力也越发敏锐了。
也真不知她家姑娘是自何时,又是从何处看出的问题?
不过,这些倒还在其次,只希望姑娘别闹出太大动静儿,招惹的太夫人杀去城中。到时只靠小桃一个人,她真怕左支右绌出了纰漏,姑娘必又逃不了一顿罚。
这一路,一前一后两人心思各异,却也算默契的井水不犯河水。
杏儿是习惯性的又在担忧家中“小祖宗”。
梁成则得意了一路,也盘算了一路。
待来到昨日安排那些新来村民流民的院落外,他才略收敛起眉眼间的得色,缓缓顿住脚步,便转身边冲杏儿扬了扬下巴。
“这里面的人都和你差不多来处,听说都是来自城外同一个村里的农妇。她们个个也都说自个在针线上有些本事。”
“眼下绣庄里正好缺人手,若能经过考教,你与他们自然一起留下且安置在一处。若你本事不济,不管谁荐来的,也要赶走无疑,可听明白了?”
杏儿面无表情听着,只最后点点头回应。
梁成原以为对方先前那般笃定自信,眼下受这般冷遇和奚落,必要闹腾或至少反驳一二才对。
他则正好能借此就坡下驴,趁势逼对方接下他手里的烫手山芋。
可谁知,眼下对方竟突然变成木雕石像般半点儿情绪不起?!
梁成一瞬有些不知所措,干瞪眼了半天才想出对策。
翻脸如翻书般立刻又和蔼一笑,开口捧道:“但我知道,你和他们还是不同的。”
“一来,你既是倍我们绣坊东家府上之人荐来的,想来手中活计必有过人之处。这二来嘛,我看你行止也似有些见识和眼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