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如此倒是行得快些。”
“哦……”
她偎在他肩上,倦意袭来,眼皮缠绵,逐渐陷入梦乡……
梦里,似乎回到她最安稳的时光,阿娘翻来覆去念着她背不熟的难症药量,戒尺在她手心里捏得咯吱作响,一旁的师傅淡笑着拱火儿,阿娘的戒尺却从未真打在她的身上。
‘体罚不好,是糟粕……’
人格侮辱不是糟粕嘛?
咔嚓!阿娘的理智与她手中的戒尺一道裂成两半……
茹昭猛地一挣,自梦中醒来,暮色四合,揉了揉双眼,方才发觉眼下她正倚在一株柳树下。月出皓兮,银岚缭绕,月华杳杳,将周遭林木净尘洗涤。
而她身侧是座坟庵,傍山筑建,穷林莽野围簇,难免鬼气森森……
忽有女子凄绝恸哭,茹昭寻声踱入院中,蓦地,脚下踢到一颗圆滚滚的重物,心下纳罕,盯睛一瞧,方才发觉是颗人头,脖颈截面还渗着血,应是刚割下没多久。
茹昭凝眉后撤一步,就着月色挨入庵内,但见一匍匐在地的女子正拜揖武松。
“二哥?”
“你醒了?”武二温言,转而又对那女子道:“莫再拜我,自寻亲眷去。”
“你可还有亲眷?”茹昭问询。
那女子怯瞄她一眼,微愕,又迅速垂下眸去:“回小……官人的话,奴家原是这岭下张太公家的女儿,却被这黑心道人杀了全家,亲戚自有几家,都是庄农之人。”
“拿着这银子过日子去罢。”武松取了两锭白银搁在桌上。
那女子取了银子,一再拜谢,离了坟庵。
茹昭墨眉微蹙,揉搓脸侧,有些茫然。
“可是有哪里不妥?”武松关切问询。
“二哥,我这扮相一眼看得出是女子?”
武二忍俊不禁,“要不要予你面铜镜照照?”
“算了,先吃饭吧。”
二人于那桌未动的酒菜前坐定。
“昭妹睡得可好?”
“惭愧,这一路辛苦二哥了。”茹昭眼仁儿一转,滞涩问道:“我……可有说什么胡话?”
“到没有。”武二气定神闲的饮尽碗酒,又道:“只不过被当了一路的阿娘,倒也新鲜。”
闻言,茹昭霎时僵了身子,心血四涌,直烧脸上,粉霞烧红耳珠,摧枯拉朽燎至颊面。
“定……定是二哥听错了。”她红着脸,目光钉在筷子头上,不肯看人。
武二含笑眱她,想起她睡着时毫无防备的依托在他背上,像只绒毛未褪的雏鸟儿,为寻求安全感,脑袋不时偎在他的颈窝处,那盈软的面颊是软香温玉,蹭在他的脸侧,撩拨他的心弦。想到这里他直觉得酒烧上脸,一股软溶溶的柔情漾于心间,他亦不自觉别开视线。
“嗯,是我的错。”他轻言道,一口认下,向来不背覆盆之冤的武二郎竟也转了性子。
“二哥可有心事?”
“此遭去投二龙山,还不知是何境遇。”
“二哥不必忧心。”
“哦?昭妹为何笃定我会留下?”
“小妹曾听闻过那花和尚的事迹,他原是渭州经略府一提辖,后因见不惯恶霸欺凌弱女,三拳打死了那镇关西,遂才落了草。”
她言罢,继而又道,“这世道嫉恶如仇的好汉不少,肯为打抱不平自毁安生的确是少见,更何况是为一女子鸣不平,应是位难得的好男子。二哥与那位提辖都是洒落直性的人,又都因缘际会结了佛缘,怎能不投缘?”
“昭妹言之有理。”武二钉眼凝她,若有所思:“昭妹每次分析都能鞭辟入里,有时却似谶语般……”
茹昭弯唇干笑,啜饮口烧酒:“我机智呗。”
“哈哈哈哈哈,昭妹当真不谦逊。”
笑语融浸月华中,秉烛谈心犹似清醒梦。
此后,二人又行十数日,时节将至小雪,天色酷寒异常,行至一峻岭山麓,但见一道泠泠溪涧围隔一间茅茨酒肆。
武二茹昭入店内坐定,吩咐店家上酒肉。然则店中肉已卖尽,只能温酒配素菜驱寒。可素菜与肉食供给的热量如何能比,尤其是这般酷寒的天,却不知能撑行几里脚程?茹昭自忖着,又见武二素菜咽得艰涩,低声打趣道:“难为二哥做了修行人。”
正在这时,甫见一汉子行入店中,身后随行三四个跟从。茹昭抬眼一觑,只见那大汉七尺身长,方圆脸,厚嘴唇,口鼻间距略短,眼似黑石纯粹,浑然一派至情至性少年气。
待几人坐定,店主人连忙殷切侍奉:“二郎快请坐,您吩咐的鸡与肉,还有那坛子青花瓮酒早已备好,只等二郎您来。”
茹昭暗觑一眼武松,见他紧了拳头,面上已浮三分不悦,心下只觉不妙。
下一秒,果见他重重撂下酒盏,闷声一磕,喝道:“店家,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