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位太子爷却仍然笑盈盈的,也不知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往案上一靠。
“酥油茶?吐蕃近年流行的可早就不是这个啦。”
宋怀琮长了一副笑眼,那瓷白的下颌精致玲珑,转过来时仿佛能被一掌握住。他道:“我道有什么了不起呢。酥油茶在吐蕃已是过时的了。近几日吐蕃倒是流传一种名叫格桑花蜜的东西,听说可以养颜。”
太子哥哥在公主们眼中向来是最懂这些的人。法宁一时犹豫起来,又想逼白玉徊,但又对这花蜜好奇。
“好啦,别和你大哥哥置气,宴散了之后送你们每人一盏花蜜,好不好?”
身侧侍卫过来禀报了什么事。宋怀琮有正事要做,便没再继续和公主们闹。
临走之前,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白玉徊,有些不解:“小仁乐,听说你就是方才喝了五碗酥油茶的人?不嫌油么,待会给我敬酒用不着那个,且心疼好你的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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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虽发生了刺客的事,但到底是为了迎太子回金陵而设的宴,一场宴不知隐含着多少朝中动向。故而即便席上的人再惶恐害怕,也下定了决心要坐到撤席才肯离去。
宴散时已不知是几更了,白玉徊起了身,打算回无瑕宫。妙华的母妃今日吃醉了酒,妙华要回去侍奉,便约定了明日再去找白玉徊。
白玉徊走到一半,撞见新婚的大皇子夫妇正并肩离去。她不想碰着大皇子,便低头另找了条路避开,却又正碰见天子与柳皇后并行。
避开已来不及了,玉徊只得停在原地,让宫人们都屏息安静。
天子正与皇后说着话。
他已过不惑之年,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琮儿这次解决虽快,但却显得狠毒了些…未免失之磊落。”
“太子有先皇当初雷霆手段平定吐蕃的风采呢,”柳皇后只是笑,挽着天子柔和道,“陛下不该高兴么?”
“他长大了许多,也能干了许多啊。”天子微笑,并不答柳皇后的问题,转而去问柳皇后的小儿子的起居了。
玉徊屏息停着,心中一震。
帝后二人,说的当是今日的刺客了。
——可她没太明白天子话中的意思。太子当时若不狠毒,天子不就要遇刺了么?
阴差阳错,却听了这些话来。
待帝后相携离开之后,白玉徊也不敢再留,赶忙另择了条路离去。
而过了片刻,一旁的雨花台却被侍从点起明角灯。黑夜里,浮现出太子的身姿。他望着帝后与仁乐公主先后离去的地方,面色平静。
一旁奉茶的宫婢有些面色潮红。今夜自太子来到雨花台上见人,她已不是第一面见他,但她还是会因为太子的面孔而心跳快速。
这是则旧闻了。大永皇室开国的帝后二人都是戏子发家的,生下来的后代帝王自然也都有副雌雄莫辨的好相貌...只可惜到如今的天子时,戏子出身已成了天家最忌讳人提的事。想到这里,她也不敢再多打量。
太子温和,没因为被打量而恼火,只吩咐:“你们下去罢。”
待雨花台的这不知情的宫婢退下,宋怀琮才平静唤了一声:“玉松。”
一位侍卫从黑夜中猛地跃出来,朝太子一抱拳躬身,便把一个被绑缚了的人掷在雨花台的地面上。
太子坐下,看着地上的人,轻声道:“醒了?来,给孤说说,你是谁家的好狗?”
地上的人影挣扎□□片刻,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浮现的,正是宴上刺客的脸。
他先有些惊讶,似乎在奇怪自己活了下来,片刻后又笑了。
“不论我是谁家的,天子都不会心无芥蒂的,不是么,殿下?从吐蕃回来,却也带回来这么多的刺客。谁会信你没带走什么吐蕃的宝物和秘密?”
“你不说,我可要上刑了。我是怕你受苦,才先单独审你的。”太子没因为他的话而答复什么,只笑,秀气的脸上露出不忍,“好好的一个人,不会真想被活剥了做人皮枕头罢。你这兴味还挺独特。”
他又道:“你是谁家的?说出来,我现下就放你走。”
刺客冷笑:“太子殿下也太小瞧我了。你收买不了我的。”
出乎意料,太子却并没急。
他说:“这么有钱?那么就是...国公?”
刺客被这迅猛却又准确的猜测弄得一窒。但极短的微怔之后,还是立刻扭开头,不发一言。
可太子却自顾自,继续道:“燕国公?辅国公?还是...镇国公?”
看着刺客强作镇定的样子,太子站起来,俯视着他:“——以为我会这么想,是么?真被你牵着鼻子走了,那我早死一万回了。”
刺客这时候才真的有些慌乱起来。
他确实是想把太子的思路往镇国公那边引的...可谁能想到太子这样的年轻,却根本不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