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玉兔东升。
遥望银河两边,牵牛星与织女星交相辉映,地上亦是万家灯火通明,七夕灯会美如昼。
今日无论城里城外都格外热闹,因有市集灯会,街上人头攒动,车行五步便要礼让游人,故沈璧君便决定弃了车马改为步行出城,连城璧自然随着她。
街市上有摊贩卖女子所用彩帛花胜的,也有吆喝蜜饯果子的,往前走几步,表演女子相扑的瓦舍被围得里外三层,再往右几步,也有年轻男女正三五围着猜灯谜。
沈璧君左瞧又看,觉得新鲜极了,与连城璧两人手挽着手,似一对寻常的小情侣在街上走走停停。
沈璧君很喜欢这种感觉,她感到缠绕在她身上的绳子一下子打开了,她从小身为武林盟主的女儿,一向被规矩教养所束缚,虽然这种淑女之仪已然刻在骨子里,但外面的世界还是吸引她的。再者,女孩子喜欢出去游玩和逛街是天性,只不过她被关十八年,这种喜欢外面世界的天性便被放大了而已。
两人走着逛着好一会便到了城门附近,沈璧君远远瞧见一个摊子,眼神一亮,秋水般的眼睛对着连城璧弯弯一笑,便拽起连城璧的手就往那摊子走去。
她感觉那只被她拉起的手先是一顿,之后便回握得更紧。
到近处一看,这摊子原来是卖“磨喝乐”的。“磨喝乐”本是由西域传入中原的一种彩塑的木制娃娃,中原历来有七夕节供奉赏玩磨喝乐的习俗,可供乞巧、祝祷、祈愿之用,也是市井儿童喜爱的玩具。
沈璧君凑近看这一排排的娃娃,一个个憨态可掬,嗔眉笑眼。她乌黑的眼珠细扫了一扫,挑出了一只男偶娃娃,对老板说,“我要这个。”
“姑娘真有眼光。这磨喝乐风廉天下,是玩赏的佳品。”
沈璧君笑着,将钱递给了摊主。
她将这刚买来的木制娃娃在连城璧眼前晃了晃,问道,“像不像?”
连城璧定眼瞧了瞧,一掌大小的娃娃,裹着素色的长衫,眉目如星,薄唇微抿,斯斯文文的面目,温温和和地笑着。
这不是个小连城璧?
连城璧故意歪了歪头,拧了拧眉,表示质疑,“我有这么憨?”
沈璧君噗嗤一笑,道,“你还没他可爱呢。”她复又将娃娃拿到自己眼前端详着。
连城璧不高兴了,怎么现在连一只木偶娃娃都能比他更招她喜欢?
沈璧君抬眼,见他不说话,只是定眼瞧着自己,那小鹿般委屈的眼神,好像在问,到底谁可爱,你说清楚!
沈璧君知道不能再逗他,于是认真道,“城璧,平日里你总是端严肃穆。那日我见你一个人坐在祠堂里为你母亲擦拭遗物,四周那样空寂,你不发一声,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那时我就觉得……你周身充满了一种……孤独感。”
连城璧没有说话。沈璧君感到四周的空气微微凝固,喧嚣的街市声渐渐离他们远去。
她继续道,“你以前画了一幅我的画像送给我,想让我记得我美好的样子。现在我想将这只磨喝乐送给你,也想告诉你,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就像暴风雨后漫长的晴空,充满了光芒和温暖。”
“答应我,以后可不可以多笑笑?”说着,沈璧君无比认真地用双手将这只娃娃捧在他面前。
此刻的连城璧睫毛微颤,眼眶已红得像兔子一般,手微微颤抖,接过了她手里的娃娃。
他小心地摩挲着,好像一个孩子获得了他日思夜想的珍宝。
摩挲一番后,他抬眼看着她,眼神里有无辜、深情和依恋。然后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抚上眼前人的脸颊,再扣住后颈,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
沈璧君只觉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他温热的脸颊在她鬓边蹭了蹭。
天上的冰轮洒下清冷的余晖,将这一对璧人相依的清影拢在这悠悠天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