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街萧瑟,路边覆着薄雪,士兵三三两两沿着路边走过,街边大大小小的店铺全都门户紧闭,烟火之气消失殆尽。
谢语在屋中轻叹:“阿涉已十日未归了,如今这情形,不知是好是坏……”
苏五味坐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安慰道:“阿涉到底没与我们一同锁在城中,不知明日生死。”
忽然,街边一角起了喧哗,仿佛一潭死水突然起了波澜。
苏五味站起身,向外望去。
“该死的,抢老娘的饼?”
一个士兵将一人踹倒在地。
那人唤作苏缶,原是经营着一家街边小商铺的贩子,平日里算计精明,家中也算是有几分薄财。
可如今她鬓发散乱,扑将上去的样子实在不思平日谨小慎微的模样。
她又扑上去抱住士兵的腿,凄声喊道:“十日矣!我夫郎女儿快要饿死了,大人,大人,行行好吧!”
“十日……”
“是啊,我家也……”
家家户户的门微微敞开,细琐的话语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士兵几次三番摆脱不了苏缶的纠缠,终于暴怒:“滚开!老娘替你们守城,还吃不得些好的?”
她唰的一下抽出长戟,刺入苏缶的胸口。
哀求声戛然而止。
“你们这些贱民,饿死多少谁管得着!我们吃的是官家的饭,守的是淮孝侯的城,你们胆敢反抗——”她拔出长戟,嚣张地指了一圈:“下场就和她一样!”
她洪亮的声音回荡着,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士兵丝毫未察觉到不对,只管收了长戟揽上身边同伴的肩膀调笑着什么,继续向前走。
她见识过无数生死存亡,这里又是陌生的他乡,加之她被锋利的长戟与锃亮的铠甲捧上云霄,更能高高在上地侮灭众生。
可她如此不在意。
将王亲贵族草菅人命的姿态学了十成。
她走出两步。
苏五味看呆了。
她与苏缶是陈年旧友。
苏缶这人太精明,总算计镇上的人,少有交心好友。
可鲜有人知,她发家前的生意经皆是苏五味授之。
苏五味怒喊:“苏缶——!”
她骤然撞开房门,将手中沉重的磨刀石狠狠掷向士兵。
谢语一惊:“苏五味!”
士兵懵了一下,转过头来,变了神色:“你他爹的竟敢——”
突然,小镇沸腾了。
“欺人太甚!”
“苏缶没了!”
“饿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士兵话语未落,便被潮水一般的谩骂声淹没了。
街上一片哗然。
各家各户的青壮女子皆出了门。
十几人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围住那两个士兵,手中的刀和铁具狠狠向她们招呼过去。两人瞬间被压在地上,不过瞬息便没了气息。
苏五味狠狠将最后一刀刺入士兵的胸口,终于红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菜刀一下子掉落在地。
苏福顺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搀扶住她。
“我们……”
苏五味借着苏福顺的力直起身,声音颤抖着。
“我们不是淮地的百姓,淮孝侯的子民吗?我们的赋税可有少交一分,徭役可有少服一年?我们供粮奉肉,不就是期望一个太平日子吗?”
可她们年年供养,世世仰仗的兵太过令人失望。
忠诚是她们搜刮民脂民膏的借口,信念是她们高高在上吆五喝六的凭据,军衔和铠甲是她们面对庶民为所欲为的保护伞。
而面对着士、卿乃至贵族,她们只好毕恭毕敬。
面对着强敌精兵,她们只好跪伏在地,慌乱逃窜几千里。
她们把武器交到士兵手中,士兵却反将它们刺入百姓的胸膛。
“如今这些混帐在营帐中肉足酒满,一个个满脑肥肠,打不赢城外的齐姜士兵也赶不跑她们。眼下我们揭不开锅了,这城门还是死死闭着——”
苏五味擦了把泪水和汗水:“谁来做主,有何要紧——?”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
可众人群情激愤。
“说得对!”
“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投降吧!”
不知是谁带头,乌泱泱的人群冲进了哨塔与城楼,冲进了总镇的豪宅,将刀光剑影抛下高楼,将金碧辉煌砸个粉碎。
霎时间,城中一片混乱。
内忧外患齐发,淮军焦头烂额。
起初,淮军还妄图维系平静,但她们很快发现,愤怒的百姓如洪水一般涌来,势不可挡。
而城外驻扎休憩的齐姜军队已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