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凉。
季云泽望着地上瓷杯的碎片,心中传来阵阵痛意。
虽说她家大业大,拥金无数……但也不可如此挥霍!
这茶盏是几日前买的,还未用过几次,值不少银子。
卫文君这一掷,便划清了楚河汉界,她只管独身而去,带走了两袖清风。
也好,她不喜欢若有若无、摇摇欲坠的关系。不如当断则断,她也好一心一意地走她的独木桥。
季云泽叹了口气,唤人来收拾这一地狼藉。
她半倚在榻上,想起那日京城郊外狂风大作,卷起黄沙百里。
母亲的身旁站着兄长和年仅五岁的幼妹,身后立着季家远近所有族人。
幼妹睁着不谙世事的双眼,在风沙中好奇地左右顾盼。
而季珩的鬓角已斑白,微微佝偻着背,似寻常的市井妇人,失了往日的贵气。科举考试收受贿赂,依照律法当株连九族。幸而圣上开恩,将斩首之罪改为流放西疆,甚至赦免立有军功的季云泽,许她依旧供职朝廷。
季家在京城生活多年,但祖籍仍在西疆旁近,此去亦算得上是告老还乡。
季云泽一路从边境赶来,风尘仆仆,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的铠甲。
她愕然地看着母亲留下眼泪,听她说道:“晨岚,只求自保,安身立命,谋一官半职足矣!”
而五年前,她们同样立于城郊,她与卫崇兰将要前往祖籍地参加县试。春光晏晏,季珩微笑着 对她们道:“忠君爱国,兼济天下,切不可忘!”
她自小便知母亲爱财,却从未想过母亲会为钱财做下这等错事。母亲终究是后悔了,后悔收受贿赂,亦后悔坐上礼部尚书这等高位。她禁不住地位带来的权势与便利,曾经隐秘的欲望变得触手可及。
她顺理成章地伸出了手。
多坚实的信仰,多坚韧的理想,都将在日复一日中被消磨殆尽,最终被蛰伏的欲望吞并。
思及此,季云泽生出微妙而莫名的妒意。
卫文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怎就未与我一同站在那里,经受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片刻,季云泽又释然地轻笑。
卫文君,幸好。
卫文君,幸好。
贺含章与姚新知无比庆幸。
卫崇兰去过丞相府后失意不已,又想起前几日贺含章邀她与姚新知前去府上一叙,车头一转,便入了贺府。
姚新知与贺含章见卫崇兰失魂落魄的模样,皆是一惊,问起来龙去脉。
卫崇兰隐去一些事实,向二人一一道来。
贺含章身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之一,地位与季云泽相当。她手下二位得力下属姚新知与卫崇兰,皆是刚直不阿、清正自守之人。而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卫崇兰与季云泽来往过密。
她不明白,那样一个妖言惑主,仗着皇帝的偏爱作恶多端的奸佞之人,怎就值得卫文君苦口婆心地百般劝阻?
姚新知与卫崇兰同居御史中丞之位,平日交集颇多,感情甚好。不等贺含章开口,姚新知便心直口快:“文君,季云泽本就是大奸大恶之人,你三言两语岂能规劝的来?”
卫文君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与她一同长大,自小看着她……不知边境那三年发生了什么,她何至于此?”
看着卫崇兰难掩的落寞,姚新知深知自己内心的庆幸与轻松不该宣之于口。
她又劝慰道:“文君,我知你与季云泽幼时情谊深厚。可你不顾非议与她来往,百般劝其迷途知返,又鲜少向陛下上书弹劾,她还不领情,你也无可奈何。”
贺含章一直在旁听着,此时徐徐开口道:“卫文君,你为季云泽已仁至义尽,也该为国思虑,做好臣子的本分了。”
卫崇兰听懂贺含章语中的双重含意,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苦笑。
“大人说的是。是我一厢情愿了。”
贺含章见其脸色略有好转,便与二人谈起其他:“逸群亦要引以为戒,须知何人可交,莫要识人不清被人连累。”
姚新知点头一笑:“贺大人说的是。”
“姚逸群为官多年,与朝中臣子多少有些来往。”她转向卫崇兰:“而你虽有一身忠骨,但因着季相的关系,朝廷上下少有人与你交好。过几日便是端午佳节,明晚皇帝赐宴,大魏百官集会,恰是良机。”
贺含章惜才,对两个年轻的御史中丞十分看重。且过几年便到了她告老还乡之时,更是希望她们之中的一人能够接任御史大夫之位。
姚新知虽才德兼备,奈何性格急躁冒进,恐坐不稳御史大夫之位。
卫崇兰道:“多谢贺大人提点。”
贺含章又想起什么:“届时帝卿和摄政王亦参宴。”
卫崇兰疑惑道:“帝卿?”
贺含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