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刚微露,倚凤殿内便忙碌起来,张姑姑在一处偏殿中指挥宫人们收拾着箱匣,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文棠此时冷不防的露面,着实惊了她一下。
“公主怎么这么早就入宫了?”张姑姑赶忙将摊在手上的几块蜀锦递与一旁的宫女,上前行礼。
文棠立刻抬手扶起张姑姑,瞥了眼宫女手中的蜀锦,道:“这是蜀地新送来蜀锦吧,听说这批锦缎质地格外软滑,色调也比以往的要好些,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宫中也就得那么几匹,除了一些送到郑太后那儿外,余下的都送到倚凤殿了。新皇虽非太后亲生,可也算是十分敬重嫡母了。”
张姑姑微微一笑,似是认可又有些无奈,道:“圣上仁孝,每日都要亲自给两位太后请安,大暑冰雨,都不曾中断,宫中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先紧着两位太后。就说这蜀锦吧,拢共就几匹,给倚凤殿送了这么些来,太后也是心感安慰,只是......”张姑姑轻叹一气,欲言又止。
“太后不喜欢?”文棠问道。
“不管蜀锦如何好也罢,太后的脾气倔强,一生都只爱咱们江南的宋锦,别的都是不用的。”
“也是,几十年的喜好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更改的。”文棠从宫女手中取过那丝滑的锦缎,轻轻摩挲着,颇有深意地道,“不过水滴石穿,我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凭这蜀锦的品质,太后总有一天会有兴趣尝试的,在这之前,还得姑姑好些收着,别受潮了。”
张姑姑点头回道:“那是自然,怎敢糟蹋了圣上一番心意,这锦缎我好好收着,是要随着搬去文华殿的。”
“搬去文华殿?”文棠的目光扫过偏殿四周,一大早便如此多宫人收拾忙碌,着实不寻常,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忙问道,“新皇不是让太后好好住在倚凤殿吗?为何要搬?”
张姑姑朝旁边宫女递了个眼神,那宫女会意,招呼偏殿内宫人,一同转身出了殿,偌大的殿内就只剩张姑姑与文棠二人。屏退左后后,张姑姑这才放下顾忌,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新皇考虑太后住惯了倚凤殿,特别吩咐不用移宫,那是新皇有心。可时移世易,太后如今身份毕竟是不一样了,加之又不是新皇生母,怎么能不有所顾忌呢?即便太后自己无所谓,也要替三王爷着想不是。按祖宗规矩,新皇即位后,太后还是得搬去后四宫住,郑太后前些日子已经搬到宣宁殿了,我们若是不搬,岂不显得不通事理了。”
“太后担心新皇会对钦儿不利?”文棠从张姑姑一席话中听出她的隐忧。
“新皇与三王爷从小感情一直很好,可......可毕竟经过了那件事,太后心里总是担心的!”张姑姑说得有些痛心,但却无奈。
难道生在皇家真的不能有骨肉亲情吗?文棠心感悲凉,有些堵得慌。出神叹息间,她突然感到手中被塞入了一个什么东西,软软的,香香的,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红金丝绣袋。袋子正中绣了一株怒放海棠,精美别致,栩栩如生,色彩秀丽,俨然的苏绣上品。文棠端详着那格外精致的绣工和细密针法,看出不像是宫中绣娘的出品,再将绣袋打开,一对亮晶晶的玛瑙明月耳珰赫然呈现眼前。
“这是?”文棠不解其意,托着耳珰问张姑姑。
“这是我亲手缝织的绣袋,这里面的明月耳珰是送给你的新婚贺礼。”提起文棠的婚事,张姑姑本来忧愁的脸舒展开了好些,添了几抹喜悦之色。
提到婚事,文棠脸上腾起羞赧之色,一双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映着烛火,迸发出缤纷的色彩,能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是她之前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竟要成真了。
少女心事藏都藏不住,看着文棠娇羞的模样,张姑姑也越发替她高兴,嘴角现出一抹微笑,道:“昨日娴宁公主入宫提起新皇赐婚的事情,我真是高兴。”说着说着,张姑姑竟有些哽咽起来,抬手用袖角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又道:“神武将军一表人才,若乐菱在天有灵,得知你即将出嫁的消息,定然欣慰。”
“谢谢姑姑!”文棠将头靠在张姑姑肩上,如同向母亲撒娇一般。她感动于清安殿内张姑姑的相助和维护,心中早就把张姑姑当成了亲人。
张姑姑如一位慈爱的长辈,揽着文棠,口中还在喃喃说道:“听到你出嫁的消息,我想着金银珠宝都是俗物,这宫中到处都是,没什么可稀罕的,能送的也就只这对明月耳珰了。这耳珰是我年轻的时候,你母亲送给我的,如今转赠于你,也可作个念想。”
文棠紧紧握着那对珍贵的明月耳珰,眼角也有些湿润,轻声问道:“我与子琛成婚后,会回一趟江南,姑姑可要与我们同去?”
“同去?”张姑姑静静地听着文棠说话,迟迟没有回复。世人都道宫中好,哪知银烛秋光冷画屏的孤独和天阶夜色凉如水的悲凉,哪怕是常侍帝后左右的权仆,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时也难免心生幽怨、后悔之意。在这囚笼般的皇宫里,张姑姑已蹉跎了最美的时光,难道还要继续将自己束缚,直到黄土深埋吗?文棠不止一次听到张姑姑感叹江南的好,